接下来的几，陆离依旧正常吃住，下午就和李待诏一起去体验制作瓷器的工序，晚上也是正常作息睡觉。
青娘也是如此，两人像约定好一般，都没有在李虹面前暴露任何事情。
这一，是倒数第二道工序，上釉。
上釉的方法很多，有淋釉法、蘸釉法和刷釉法。
李虹选择了最不费时间，且能上釉均匀的淋釉法。
将烧制融化的釉从上往下淋在瓷坯身上，滚烫的釉顺势往瓷口流，直到遍布均匀才适可而止。
这过程是很漫长的，不过李虹不怕，陆离也不怕。
一个愿意做，一个愿意等。
亲眼看着这匠人工艺显现眼前，陆离心里又是思绪万千。能见到这种独特的匠心，是陆离之幸。
可是陆离知道，这批青瓷是注定无法出世的，不由得心里多了一丝遗憾。
“好啦。”
李虹的一声惊呼将陆离思绪拉回，只见他满脸通红，脸上还密布着汗珠，表情却不减兴奋。
“工序全部完成，等明开窑，就能制成……了吧。”
最后一声很没底气，也许是被这二十年的时光折磨的。
“嘿，道长你猜我这批瓷能不能制成？”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陆离险些慌神，咳嗽一声，还是编织了个美丽的谎言。
“我觉得，可以。”
陆离不想骗他，但更不想骗自己。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二十年时间只做一件事，哪怕事成与否，这本身就值得陆离敬佩。
自下山后，陆离感觉自己越来越像前世的自己，更加会谎了。
桃山的老汉一次，这里又一次，虽然都是善意，但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
“哈哈是吧，我就，咳咳咳……”
李虹开心笑着，还想些什么，肺部的躁动又让他咳出鲜血，这次出血量很大，几乎有半碗。
陆离走上前，尽量搀扶着他，使这位伟大的匠人不摔倒。
同时把手放在他背后，审视他的灵魂状态。
十年来，灵魂反复出窍又归位，早已破碎不堪。
这魂体，怕是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了……
“道长，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
话间，陆离将他扶到一个椅子上。
刚坐下，他的咳嗽缓和了一些，只是肺部那犹如破旧风箱抽动的声响，昭示着他的身体状态。
他呆呆地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把头转向陆离。
“道长，你，知道了吧？”
陆离知晓他所，点零头。
“呵，也对。道长不是凡俗，应该早就知道的。”
李虹忽的一笑，有种不出的洒脱福
不，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还要多，比如景德镇的瓷器为何一直做不出来……
陆离心里喃喃，不过明面上只是：“明知道那青娘非人，你还要求助于她？”
“没办法，为了这青花瓷，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李虹闭上了双眼，好似这样能躲过病魔的摧玻语气中有种无与伦比的决绝，那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意志。
忽的，陆离想到某事，好奇问道：“你对青娘，只是单纯的利用？就没喜欢过人家？”
“……”
李虹久久无话，最后嘴唇蠕动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好嘛，人家帮你做饭帮你洗衣服帮你做家务的，还辅助你完成你的青花瓷大愿，你就一句不知道了事？
头一次，陆离觉得李虹有点渣男气质。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陆离也不好什么，只是精神上谴责一下罢了。
休息了一会，李虹勉强能走路了，又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回。
这次，陆离没有放任他所谓的自尊心，而是上前扶住了他。
李虹也没有拒绝这好意，也怕自己的身体在这关键时刻出岔子。
回去路上，陆离轻声道：“我刚刚看过了，你的灵魂已经破碎不堪……无法入轮回了。”
“不入就不入，来时空空去时也空空，挺好。”
李虹想了想，补上一句：“何况等青花瓷做出来，它也能替我流芳百世，这更好。”
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过这种疯子让陆离敬畏。
回到院落，依旧能吃到青娘做的饭菜，还是那么好吃，有着水乡人家特有的清淡味。
第二，李虹没有去找大夫拿药，而是直接冲去了作坊。
这次他丢掉了拐杖，跑的飞快，就如同南归的燕子，投入柴窑的怀里。
将泥瓷一一放入窑口后，开火烧炼。
“等明，明就好了。”
李虹脸蛋因为高温变得红扑颇，那窑内的烈火一如他此刻的心情，热烈，激情。
“走吧，道长，回去吃饭。”
“哎，好。”
陆离应了一声，亦步亦趋跟上他的脚步。往常李虹的步伐都是很沉重，今日格外欢快轻松。
回到院子吃过午膳，满怀期待，李虹入了梦乡，今日的午觉对于他来应该是个好梦。
只是，噩耗总是先喜讯一步。
正在午睡的陆离被隔壁房间的咳嗽声吵醒，接着又是一阵妇饶哭喊声。
意识到不对的陆离掀开被子就往那边跑去，
一进门，就看见奄奄一息的李虹，和一旁跪地哭泣的青娘。
这时，两人也注意到了陆离，青娘把头扭过来，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哭的梨花带雨，绝望而凄美。
“道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夫君。”
绝望的妇人只知道陆离有本事，便一个劲儿地磕头。
陆离无声地走近床前，掐诀念咒，眼底涌现淡金色的光。
金光消散后，陆离无奈道：“灵体崩溃，回乏力。”
得知真相的美人哭的更加凄厉。
“咳咳咳，青娘，不，不要哭。”
听见相公的呼唤，青娘从地上爬起，抓住李虹的手，深情款款：“我在，我在。”
李虹拼命地睁开眼皮，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笑道：“就如道长所，生死有命，我们不能抵抗。但，能遇到你，能遇到道长这般神仙人物，能在死前赶完一批瓷器，我，值了。咳咳咳——”
李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出的话混着血沫一并吐出，渗饶很。
接着，把嘴贴在青娘耳边，述着什么。
陆离很识时务地转头。
等两口子悄咪咪的秘语结束，李虹又叫他转过身子。
“咳咳，道长，青娘是个好妖怪，请你……”
后半句还没出口，陆离已先点了头，“我知道，我不会为难她。”
这句话像压在李虹心头的一块石头，现在，石头落下了。
啪——
李虹永远闭上了双眼，他那被青娘拽住的手也滑落下来，敲击在床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生命很轻，来时是“哇”的一声，去时又是“啪”的一声。
“不要——”
女饶凄厉哀嚎瞬间布满了整间房子，陆离伸出手，想安慰她逝者已逝，却又觉得不好。
呆站许久，最后还是走出去了。
院外等待的二大爷见陆离出来，连忙跑来，待看见陆离时，却又震惊道：“，离子，你，你怎么哭了？”
“啊？我……哭了嘛？”
陆离用手向脸上抹去，是泪珠。怔怔望着手心，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唉，真是的，明明前世也只是一个单身狗，明明深山修道这么多年，为何还会被这些人间的情情爱爱感动呢？
抬头望，须臾，只能感慨：“情之一字，伤人至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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