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傍晚,陶霜没有和徐阿婆一起洗碗,她和王姿结伴去了里委所在的石库门。她们算是去得迟的了,到的时候里委的一楼已经挤满了里弄的居民。大家排出每月必有一次的长蛇阵,蛇头则是有里委张主任和杨书记坐镇的办公桌。
每个月的月初,如无意外里委一般都会统一发放票证,而发\/票结束之后的两个时就是同寿里每月召开居民大会的固定时间。
陶霜和王姿站在蛇尾巴上,两人头顶的上方就是里委为上山下乡新拉的宣传横幅。
“广阔地炼红心,双手绣出地球红。”王姿歪着头念出声来,然后:“这标语不对吧——这前半句的是炼钢工人,后半句的是纺织工人。哪里有上山下乡的事?”
陶霜笑道:“那写什么才对呀?写广阔地里知识青年四脚朝地,屁股朝?”
“哈!”王姿笑了一声后:“你这话得贴切呀——播地翻田不就是用那个姿势吗”
“这话哪里是我的,是我们学校66届一个去新疆的外农在家信里写的。”陶霜边边从挎包里拿出家里的户口本、副食本、煤本,一一翻了翻后,她:“我们家的副食本用完了,等会得换个新的了。”
副食本是个巴掌大的薄本子,按居民户口一家一本,烟票、豆制品票、糖票等每个月都有的或者临时增加的副食都会贴在这本子最后面硬壳封底的内侧,要用时就心的撕下来,有些不□□的副食则需要在内页上盖章。陶霜手里正翻看的副食本是年初时领的,用了大半年,内页已经盖满了红红绿绿的各种章和戳。
王姿凑过来看了看,指着一个中间有一个三角的红色章,问道:“这个章是领什么的,我好像没见过?”
陶霜想也不想就道:“6月时,洪阳街上南货店有花生酱卖,一个副食本能买一罐,这个章就是领花生酱后盖的。”她想了想,往后翻了一页,又:“那之后,过了半个月,又买了一次。你看这个章——是一样的吧。”在这个年月里,花生这种能榨油又能吃的粮食作物常年都是需要储备的战略物资,于是粮油店不卖花生油,连花生酱也成了稀罕货,今年这一年里居然能在街上买到两次,陶霜自然印象深刻了。
“哇,你记得真清楚”,王足着头,“我家好像只买了一次。我找找。”着她拿出自家的副食本翻了起来。
居民还在陆陆续续的来,陶霜两人已经是站在里委的大门口了,后面就只能排在弄堂里了。这时,来晚的朱大丽拉着肚子微凸的王慧窜了过来,“陶霜,王姿,能让我们站这里吗?慧正怀着了,站久了不好。”
陶霜和王姿对了对眼,然后摇头:“朱大丽,对不起——你俩插队的话对后面的人可不公平了。你可以帮王慧领,让她先回去;或者你带她去前面问问张主任,看能不能提前给她家发\/票?”
王慧一直低着头,闻言拉了拉正要张口的朱大丽的衣角,然后细声道:“大丽姐,我们去前面吧。”
两人去了前面后,王姿贴着陶霜的耳朵道:“我赌一个月的煤票,王慧抱肚子直叫唤的招式对张主任没用。”
陶霜:“不赌。我和你想的一样。”
半个月前,吴家的两个病人朱芳和王慧同一出了院。一直做精作怪,还害得婆婆生了场大病的王慧住进吴家后,自然被婆家的所有人深深的不满,只有吴清华对她还是老样子,陶霜有几次听到吴晴在井里对弟弟妹妹:不要和大嫂话,谁和她话谁就是叛徒。
王慧被吴家人排挤,吴清华白又不在家。于是,很快的她和刚搬来隔壁3号的朱大丽之间的友情就光明正大起来。两人现在每都要相互串门。以前,王慧虽然和朱大丽玩得好,但忌讳着朱大丽的坏名声,明面上很少和朱大丽一起行动,如今她的名声臭了——吴朱王三家亲戚都知道的事,别指望瞒得住人,也就不在乎这些了,干脆就和朱大丽好在了明面上。
缝合胃部的大手术救了朱芳一命,却在她肚子上留下了尺长的伤疤,虽然人是出了院,但身体眼见着垮了一半,走几步就喘气,就这样,她还要去街道拉链厂上班——徐阿婆知道后赶紧和吴纪了借给他家的钱不着急还的;谁知道,当晚王慧居然拿出了50块钱,给了朱芳,哭着自己以前做错了事,现在已经悔断了肠子,求公婆原谅她。一来那50块钱解决了吴家两个月的吃饭问题,二来王慧肚子里还有吴家的孙子了,于是吴纪和朱芳勉强点头原谅了她。但吴晴可没有点这头,她在里弄里把王慧以前干的那些事翻出来了个遍。有几个好事的姆妈阿婆气不过就找上门来要‘教育教育’王慧,然后却被她抱着肚子直叫疼的吓人架势给纷纷吓退了。
于是,拒绝了打赌的陶霜想了想又道:“王慧这不叫有恃无恐,该叫有肚无恐才对。”
王姿没接茬,指着副食本的一页道:“我找到我家的花生酱了。”
两人一直笑笑的,也不觉得排队枯燥。至于王慧和朱大丽则早站回了队尾。不久后,陶霜先领了票,王姿随后也领了。
然后是照例的居民大会。
开会时,孙齐圣和孙奶奶就坐在两饶前排。陶霜和孙奶奶了几句话,怕被她察觉到什么,干脆就没和孙齐圣话。
开完会后,王姿非要陶霜去她家里玩一会,是买了副玻璃跳棋,要和陶霜一起下几回。陶霜本来是打算去的,但想到孙齐圣刚才给自己使的那个眼色,就推了没去,反而回客堂间早早的睡下了。
……
巡夜人屋。
“霜,你来了。”孙齐圣早到了,显然他睡得更早,“快猜猜有什么好事?”
“镇上的议会选举结束了?”陶霜猜了自己最希望的好事。
自从发现卖一套彩虹毛线就抵一个大学教授的工资后,陶霜就感觉自己心里特别有底——巡夜人账册上不断增加的基尼数就是她的底气所在。所以:钱壮权呀!
从8月下旬到11月初的这两个多月里,虽然多的钱她也不敢花,飞东西时也跟做贼似的,但她在心里是常常乐开花的:只等攒够了金基尼,再买下老家什过了明路,她就成了“有钱人”了!
因为从到大的经历,又深受这个年代里特有的‘劳动最光荣’思想的影响,陶霜一直觉得努力的工作是人在社会里越过越好的源动力。但自食其力生活工作的同时能有一座金山作后盾,还是她自己巡夜的劳动所得,又有什么不好了?
可是,在她和孙齐圣发现了迷雾镇最大的宝物——马格特药屋的药材后,这金山就长上翅膀飞走了!
先来算一笔账:陶和孙齐圣每次巡夜能拿到价值6、7个金基尼的路牌,一个月下来他俩就能攒下200个左右的金基尼,本来这份‘工资’无论是在迷雾镇还是现世都是一笔巨款。
要知道,即使陶霜和孙齐圣每换着花样吃大餐也花不了1个金基尼,就算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开销,每个月下来两个人也能攒下160个左右的金基尼,所以两人才准备只用两个月的时间就买下一件‘老家什’’——鉴于现在的中国只有金和银能直接在银行里换成钱,两人是打算直接飞5条大黄鱼去现世的。一条大黄鱼就是一斤的黄金,而6个金基尼差不多含有1两的黄金,300个金基尼就是5斤黄金,即使再加上融币和重铸的费用,用两个月320金基尼的‘工资’买下5条大黄鱼也是绰绰有余的事。
可是,马格特药屋的西洋参一斤就要卖120金基尼!葛根粉一斤则要卖150金基尼,两人一个月的‘工资’刚好够一样买半斤的。为了买药,原本攒下的300金基尼已经用了一半。所以,几前陶霜和孙齐圣商量两人以后不再直接飞大餐吃了,都先飞东西换了钱,再在上海买着吃吧——这样的话,5个银基尼的彩虹毛线就够两人吃好久的了,至于要用到的粮票肉票油票什么的,就只能他俩费工夫想办法弄一些了。
攒了两个月的金基尼,还没成‘有钱人’了,就又要打着算盘珠子过日子了。这可让陶霜足足郁闷了好几,孙齐圣见她这样,就以镇议会对自己失陷灰雾的补偿十有八\/九会很丰厚的理由安慰她。所以。陶霜此时最想知道的好事就是迷雾镇到底会拿出什么样的赔偿来。
“没有结束。”孙齐圣一耸肩,把陶霜拉过来,一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你再猜……”
虽然屁股下的大腿有些硬,但陶霜对背后结实的胸肌很满意,她靠在温暖又有弹性的人肉靠垫上,有些懒洋洋的:“我不猜,你直接吧。”
孙齐圣抱住陶霜,道:“那我了——我抓到倪爱蓉的马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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