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依姆的儿女,并不知道老母亲在什么时候买的人生意外伤害险。
不过,有了保险赔付,不用他们分摊医疗费用,确实让经济不算特别宽裕的几个人,一起松了口气。
但是,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住院这段时间。
而是获依姆出院之后,漫长的康复阶段,交给谁来照料。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不孝。
只是比起孤寡老母亲,家中还有太多牵挂,让他们很难有太多精力,来照料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
吃喝拉撒,这哪一件事情,不要花费精力时间。
更况且,兄弟姐们几个,凭什么我来负责。
都有理由,都有推诿,都振振有词,看似无错。
只是,兄弟姐妹五人,没有一个人想到,几十年前,是这位老『妇』人,把他们从脆弱的婴儿,同样是把屎把『尿』的拉扯成人。
获依姆心中一直冒着寒气,不言不语,由着他们讨论。
等他们五人,达成协议,让她轮流在五人家庭中生活,获依姆也不声不吭。
比起痛苦的病痛,子女将其视为累赘,带来的更令她难以忍受。
她要强了一辈子。
临走了,又要遭这心头剐肉的滋味。
获依姆第一个月,在老大家度过。
老大家九十平方米,三房一厅,孙儿已经结婚,与老大住在一起。
原本就显得局促的房间,多了她,更显得不够使用。
难怪人,到了年老,眼不见为净,糊涂一点过得自在。
要不然,就冲着媳『妇』每指桑骂槐的絮絮叨叨,瞪眼甩脸的臭脾气,躺在床上本就憋着一口气的获依姆,还不气得一口老血喷出。
第二个月,换到二儿子家。
老二媳『妇』,脾气稍好,但人却懒。
把她放到房间的床上,除了一日三餐,万事不管,每叫个钟点工,在早晨给她换个成人『尿』不湿,就算完事。
房间的气味快把爱干净的获依姆给熏晕过去了。
这懒人还面不改『色』,关了房门,当做没看到。
在儿女家住了不到两个月,老太太的心里,憋屈了一大篮筐的苦闷。
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一的衰弱。
长期久卧,就算对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来,也会导致运动缺乏,肌肉萎缩,身体机能下降。
更别提获依姆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了。
第二个月结束,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准备将她送到大女儿家。
老眼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欢喜解放的『色』彩,获依姆忍不住回想,是不是自己当娘的时候,做了什么黑心肝的坏事,才要遭这报应。
可是,她只记得,当年拉扯五个孩子,不舍吃穿,全留给他们。攒下积蓄,为他们筹备彩礼嫁妆……
罢了罢了,不想了,想多了伤心。
获依姆憋住老泪,目光转向房间的窗户。
她每躺着,整日房间里屎『尿』皆臭,也就是这一片能看到空的窗户,给她一些消遣。
空飘来一朵白云。
一只麻雀停在防盗网上,喳喳叫了两声。
老太太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它,看它摇头摆脑,充满灵『性』。
麻雀扑腾翅膀飞走。
老太太看着它飞出视线。
空飘来一朵红云。
屋外传来二儿子给大女儿打电话的声音,中午就把老母亲送到。
老太太没空搭理那些话,她只觉得有些奇怪。
俗话,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那大中午的彩霞,算是什么情况?
红云飘飘『荡』『荡』,似乎越来越近。
慢慢的,并不大的窗户,被红云完全占据。
获依姆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费力地伸了伸脖子。
然后吃惊地看着红云上,化出一团更的云朵,继续飘『荡』,钻进防盗网的缝隙中,从敞开的窗户飘到她的面前。
获依姆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见识有限。
此时见到这个奇特场景,觉得自己是不是躺久了,眼花了,脑子不清楚了,开始做梦了。
或者,命快完了?准备走了?
获依姆心里瞎琢磨。
等那一团像个大南瓜一样的红云飘到她的脸上。
她躺着,看着像夜市一样的云朵里,慢慢分离出一双像手一样的云朵。
她挪了挪身上,后骨盆的位置,还生生的疼,于是,便没躲过这双奇怪的手。
这双手,大约只有四五岁的孩童大,看起来软绵绵,红霞般漂亮的颜『色』。
轻轻落在获依姆的额头上,就像安抚一个哭闹的孩童,以轻柔的力量,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获依姆满是皱纹的额头。
老太太沉郁许多的心,一下子变得轻快柔软起来,仿佛像是回到了幼儿时,摔了一个大跟头,委屈地趴在阿娘的怀里放肆大哭,母亲心疼地呼呼她的伤口,微微粗糙的手掌,抚『摸』她的背脊。
在红云手温柔的安抚中,获依姆同时接收到大量的信息。
或者,一段连续的生活片段,一份来自空的邀请。
让她生活在空的红云里?
健康新鲜,符合胃口的三餐饮食?
随时随刻保持干净清洁的环境?
跟着飘『荡』的浮云,到处看世界?
能辅助她进行最佳康复?
随时都能回到地面探望亲人?哦,这个可以省了。
获依姆其实并不太理解空植物安乐岛的所代表的含义。
作为一位从来不看电视,玩手机,偶尔开一开老式收音机,听一听老戏的八十老太,在她的理解中,这个什么安乐岛,大概是人死后要去的世界吧!
不知道在那里能不能看到走了几十年的老头子?
获依姆有些真的想到。
所以,当获依姆受到最后一条信息,询问她是否入住空植物安乐岛时,获依姆本能地脱口问道:
“那啥,那里有烤串串不?”
红云手一顿,缩回那团大南瓜模样的云团郑
老太太也不知怎么,自己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看这只手的模样,大概死后的世界里,没有烤串吃了。
对这些古怪的红云,老太依然能保持淡定平静的心态,是因为她始终认为,那是死后要去的世界。
要上生活,可不是跟人间拜拜之后的事情嘛!
正当她颇为遗憾时,云团又飞出一双手。
这回,手上有一对胖胖的翅膀,翅膀扇动,往窗外而去。
大约五分钟后,那双手钻出窗外的大片红云,冲向获依姆。
获依姆鼻子飘来一股熟悉的孜然香,两串洒满辣椒粉的焦嫩肉串子,送到嘴边,等待她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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