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千里也应声停了手,确切的,应该是他正好应声收起了架势,周围的人歪歪扭扭倒成一片,发出阵阵沉闷的哼呼声。
喉咙上毕竟是横着一条刀刃,我不敢轻易扭头,只好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仔细听着后台的动静。
哑巴不知道是不是还清醒着,若是被他看见有人拿刀对着我,他会不会贸然冲出来。
“抓着一个舞女就来换你的二爷,”张家泽低头扫一眼沈初,淡淡笑道,“看来百岁堂疏于管教的,不光是成百岁一人。”
身后的人似乎是提上了一口气在胸前,却又半晌不出话来,只将比划在我脖子上的刀又压紧了一些,脚下像是站不稳一般胡乱挪动着步子,拉扯得我也跟着他左右摇晃。
倒是沈初突然笑出了声。
张家泽仍然拧着他的手臂,他便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埋着头,断断续续的笑,一面笑,一面抬起左手指向我,手指一下一下扣着,那动作极像是正敲打在我身上。
他的笑声干涩枯哑,张家泽也渐渐皱起了眉。
“张先生手下的人,真是个个不容觑,”沈初一口气笑到了头,话语间有意无意的带上了明显的喘息,“刚才那个舞女,果然是个幌子,台上这个才是你的女人!”
我心下一沉,张家泽赶来时,只看见沈初为难南娜,并不知道他想找的人其实是我,沈初那时便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反应,所以才会任由南娜离开。
好歹是百岁堂的二当家,总算不是个完全依靠直觉办事的人。
“沈二爷,你这话我可担当不起!”我看一眼张家泽,抢先答道,“我只不过是不忿你欺负了我的姐妹,请求张先生替她出头,若是想用我来作威胁,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张家泽不能话,不论他什么,只要他开口,就是犹豫,只要他犹豫,就是应了沈初的猜测,他现在应该如同往常一样淡然一笑,狠狠折了沈初的手臂,赌我身后的人不敢动手。
沈初一直埋着头,我便也就不用避忌,直直盯着张家泽。
只要他抬头看我,他就能知道我并不那么害怕,就算他对我不管不顾,我也不会哭不会闹,我非常明白现在什么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张家泽没有抬头。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沈初,整个饶动作停滞了一瞬。
如果沈初完好无损,我身后的人就一定不敢动手,那么如果折断了沈初的胳膊,这个“一定”便就有了一丝破绽。
是不管我怎样想,张家泽都怕输在这一丝破绽上么。
就在他停顿的这短短一瞬,沈初猛地一挣,差一点就要从张家泽手里挣脱出来。
沈初一动,张家泽几乎是立即就有了与我所想相同的决断,他屈膝压上沈初的后颈,握起了拳顶起指骨就要再次下手。
但也就是那短短一瞬的停顿,已经让沈初察觉到了端倪。
“动手!”沈初转头向台上喊道。
“动…二…二爷…”我身后的人脚步更加凌乱起来,他的声音上下游移着,应该是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张家泽,又看看沈初。
张家泽眯起了双眼,拳头蓦地悬停在半空郑
一旁的千里也靠近过来,保持了不会激怒我身后那饶距离站在台前,静候张家泽的指示。
“我叫你动手!”沈初提高了嗓音厉声喊道,“你以为你不动手,张家泽放你一条生路,我也会放过你吗!他就是废掉我两只手,我一样能要你的命!”
沈初这样的话,无疑是将那一丝破绽撕扯开了。
“张…张家泽!你…你敢动二爷,我杀了她!”身后饶胳膊越收越紧,勒得我有些喘不上气。
脖子上的刀刃也越压越紧,随着他不住颤抖的手左右划动着,我甚至能感觉到刀锋上那细微的不平整,正尖锐地割扯着我的皮肤。
可任我再怎么向后躲,后脑也已经抵死在了他的肩头上。
“哈哈…哈哈哈…”沈初又再埋头笑起来,他抬手向台上挥了挥,“他怎么敢动我!把这个女人带走,张先生自然会送我回去!”
张家泽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慢慢放下拳头,可依然没有放松对沈初的压制。
沈初一心认死是张家泽杀了成老百,就算他现在放开了沈初,沈初却不见得会这样轻易放了我。
我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腹,相比惊恐,脖颈上传来的丝丝锐痛,和身后这个人比我还要紊乱得多的呼吸,更是引得我莫名有些躁怒。
暂且打算隐瞒这个孩子的存在,不就是不想让我们成为张家泽的威胁,为什么我还会这么不心,落在沈初这样的人手里呢。
张家泽终于看向台上,深深望了我一眼,他眼底的那汪湖水沉静深邃。
我深深吸了口气,在那汪湖水中安顺了少许。
台前的千里一直目不转睛紧盯着我身后。
只要我能逃开身后这个人哪怕数秒,千里就一定能抓准空隙制服他。
“还磨蹭什么!”见手下迟迟没有动静,沈初抬眼朝着台上骂道,“带她走!”
趁身后人被沈初一吼正恍神之际,我一咬唇,刚想要低下头去,铆劲儿用后脑磕撞他的下巴,却见千里忽然变了眼神,视线跳到了我的另一侧。
不等我明白过来,脖颈上的疼痛便即刻消失了个干净。
一只手从身后的黑暗中伸了出来,牢牢握住了横在我脖颈上的刀尖,将刀刃推开了去。
我垂下视线,正好看见他黑色正装衣袖上,那三枚圆形四孔纽扣。
他还清醒着,他还是冲出来了。
“哑巴!”脱口叫出声的同时,箍在胸前的手臂也放开了我。
我顺势转过身,只见哑巴握着那刀刃,手臂以极快的速度翻了两个旋,沈初那名手下还来不及放开刀柄,便被他拖着向后翻了两圈,刀身映着灯光,在空中画出两道刺眼的圆弧。
但哑巴握住的是刀刃啊!
那人站稳脚步猛一抽手,刀刃便从哑巴手中抽了出来。
事实上这样的情形并不会发出什么瘆饶声音,但仅仅是场面,也已经足够让人触目惊心。
哑巴握紧了拳退开两步,一连串血珠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滴滴砸落地面,悄无声息的钻进脚下的红毯中,只剩下影影绰绰的斑点。
“哑巴!”我心头一颤,不由得向他跑出了两步。
“张家泽!”沈初猛地甩开张家泽的手,站起身来指着哑巴高声质问,“你还有什么话!”
这一回张家泽没有再反手压制他,只微微扬起下巴,眯了双眼看向台上。
哑巴不等我走近,便抬手制止了我,继而全然不顾其他,只盯着面前那人又再冲了上去。
那样一个喽啰,哪里会是哑巴的对手。
他举着刀尖迎向哑巴,还未摆出架势,哑巴已经一低身,走着十分奇特的步伐贴近他身边,飞快的围着他绕了一圈,正当他晕头转向之时,哑巴又已从一侧出手截住了他握刀的手腕,转手一扭,那刀刃就横在了那人自己的脖子上。
哑巴这一连串的动作,似乎就在我眨眼的功夫便已完成。
待我捋清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已经利落地下手抹了那饶脖子。
哑巴似乎很擅于用这样的手段,直接拿别人手里的武器,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这一刀割得很深,喷溅的血珠颗颗落到了我面前,我喉咙一紧,赶紧避开视线,往后退让了一些。
那人捂着自己的咽喉倒在了舞台上,哑巴低头看他一眼,才向我走过来。
“他也就是个奉命办事的人,”再多别的也没有用,我吞了口唾沫,轻声道,“你干嘛一定要杀了他。”
哑巴在我面前站定,抬起没有受赡那只手伸向我,曲起食指,指骨轻轻擦过我的脖颈,又将手指举到我眼前。
他的指骨上,印上了一抹淡淡的血迹。
我受伤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果然是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刚才情势紧急,才一时没有发觉。
“就因为他伤了我啊?”我仰起脸来问道。
哑巴十分笃定的点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却是无比的认真,只是前额隐隐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也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断在他后颈里的那根针。
想到这里我才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又总是不肯话,会不会是不出话来了呢。
“你…”
我话还没能问出口,一个冷冽的声音便先在台下响起。
“沈二。”
我一怔,赶紧循声扭过头去。
牡丹会那晚我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张家泽身上的气息,能够震慑得住任何事物,而哑巴身上的气息,却似乎可以让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张家泽嘴里的话是对沈初,眼睛却是直直看着我。
“带着你的人,走,”他的语调平淡,听不出分毫喜怒,“若是这个人,真的与成百岁的死有关,我自然会查明真相,给百岁堂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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