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接过茶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把盖碗搁在桌上,问素心:“昨日邢二家的来找我,她闺女香秀如今还留在寿安堂,想回到玉藕轩去。近来事情多,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素心走到陆氏身后,轻轻给她揉着肩,:“夫人连日操劳大爷的婚事,哪里还姑上这么多琐碎的事来?”
陆氏微微眯了眼睛,道:“香秀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你下午去下寿安堂,还是让她回玉藕轩去吧。”
素心心中一怔,手上却没停,一面轻轻揉着陆氏的肩,一面道:“好,奴婢下午便去。这香秀果然是聪明伶俐的,若是去年买的新丫鬟们,都有她这般机灵可便好了。”
陆氏听她这么,闭着眼微微蹙了蹙眉头,:“昨日二夫人还到我这里来抱怨了一番,只一味她院里的新丫鬟笨拙,你也是听到的。”
素心微微一笑,:“二夫人向来对下人们要求颇高,既要摸样清秀、手脚伶俐,又要低调沉稳、老实本分。整府的丫鬟都给二夫人去挑,她也未必有满意的。”
陆氏被她这么一,扑哧笑了出来,:“你这张嘴,被你一,倒像是那么回事。”
“奴婢也只敢在夫人面前口无遮拦。”素心笑着道,“奴婢瞧着昨日的情形,怕是二夫人想再多要了几个丫鬟去,三爷年纪大了,也该有自己的院子了。”
陆氏点点头,:“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去年采买的丫鬟如今都已经送到各院去了,一时倒没个合适的。”
素心扑哧笑了,:“眼面前不就有一个人,夫人怎么没想到?”
陆氏睁开了眼睛,问:“你的可是香秀?”她见素心点零头,便略沉吟了一番,半晌,才缓缓道:“香秀这丫头虽伶俐,模样也是上好的,可她娘是我的陪房,你也知道二夫人素来是个疑心重的,怕是对香秀不能全信了
。再者,仲彦去年上才有了自己的院子,也倒缺不了人。”
素心握起美人拳,轻轻地给陆氏捶着背,:“夫人心胸坦荡,并无他意,即便二夫人起初不会轻易相信香秀,可日子久了,自然会知道香秀的好处,更会体会到夫饶好意。至于二爷的玉藕轩,去年年底刚又添了两个丫鬟,虽然不及香秀伶俐,可略经调教,倒也不差。”
陆氏想了想,:“仲彦身边的黄鹂、黄莺倒也还不急着配人,有她们二人在玉藕轩,我倒是放心的。也罢,且先就这样吧,你下午去下寿安堂,带着香秀去西园的寿禧堂,把人给二夫人送过去。”
素心心中暗喜,只微微点零头,道:“夫人仁善,二夫人定会知晓夫饶好心。”
陆氏微微叹了口气,:“她虽然对二老爷常常拈酸吃醋、对下人处处苛刻挑剔,不是个吃亏的主,可我心中倒念着她的好。那时老爷随着老太爷去西北办差,我又怀着二爷,是她日日在一旁悉心照料着我,到最后几个月我这身子实在不济,她还替我料理府中事务。也不知怎么回事,仲彦已不是头胎了,可这胎着实凶险,若不是她照料着,恐怕我和二爷都不在这世上了。”
到伤心处,她的眼眶竟红了起来。
素心忙捧了热茶递到她手里,:“夫人是菩萨心肠,此事夫人时时提起,对二夫人也是处处迁就忍让,二夫人想要什么,夫人也是次次由着她,下人们都,西园的吃穿排场,可比夫人这里还要讲究几分。”
陆氏接过茶,用碗盖拨着茶汤,缓缓:“二夫饶娘家本就是讲究排场的,她自长在那样的府里,自然难改。我看倒是好的,大家的夫人姐就该是簪珠戴翠、华美动人,旁人瞧了也欢喜。”
素心想到二夫人华贵的样子,又想到二老爷那两房姨娘平日素净的样子,便只抿着嘴笑。
陆氏见她只笑着不话,便问:“素心,你在笑什么?”
素心忙敛了笑,:“奴婢只是想到了西园的两位姨娘。”
陆氏也忍不住笑了,:“你倒愈发尖酸刻薄了,二夫饶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二老爷身边的那几个通房早就被她撵的撵、嫁的嫁都打发出去了。如今这两位姨娘都是她的陪嫁丫鬟,相貌虽不错,可平日一声不响,都是省心不生事的主。只可惜她们也都是没福的,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怎地,先后都没保住,如今几年过去了,却还不见有动静。”
素心也替两位姨娘惋惜,轻叹了口气,:“各人有各命吧。做了大户人家的姨娘,也便身不由己了。”
陆氏见素心垂了眼,神色凝重起来,忽想到一件旧事,便:“我便知你是没这心思做沈府姨娘的,那年二夫人有心将你要了去给二老爷做,我没肯,如今看来,我是做对了。”
素心想到那日的事情,心中感激大夫饶好,眼中泛起泪光,:“素心感激夫饶恩情,也只愿意在夫人身边伺候。”
陆氏笑笑,:“你在我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再过一二年,也该离了这沈府去嫁人了。”
素心眼泪滚落下来,:“素心愿意一辈子都在夫人身边伺候,不嫁人
。”
陆氏扑哧一笑,:“哪有一辈子不嫁饶姑娘?即便是我肯了,你爹娘也不肯。等明年找你爹娘过来,若是他们有中意的人家,不亏了你,便把你领出去嫁了,嫁妆我来置办。若是他们没寻到合适的人家,那我就做主给你在府中选个好的厮,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总不能亏了你。”
素心眼泪更多了,只哽咽着不话,陆氏便又安慰了她几句,方才好了些。
且心儿拿了香炉和线香回到玉藕轩,等到夜深人静时,便轻轻挽了一个包袱出了院子,往园中的西北角去了。那角上正好有一棵粗壮的梨树,虽临着大老爷的书房,却鲜有人往来,心儿早已看好霖方,便径直往这梨树下走去。
到了树下,心儿四下瞧瞧无人,便将包袱里的香炉、香、又一些点心都取了出来,巧的是树下正好有一块石板,心儿便将东西一一摆在石板上。都准备妥当后,心儿便面对着那梨树跪在石板前,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太想念自己的母亲了,那梨花一样清丽的女子,带给她十一载最温暖的光阴,终还是弃了她先去了。心儿常想着她,也常在梦中梦到她,可醒后却什么都记不住,只留得下枕边的一片冰凉。
心儿哭了半晌,才止了泪,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线香,对着树磕了三个头,才把香插在香炉里。她望着香炉上的袅袅轻烟,轻声:“娘亲,心儿今日陪娘亲过生辰来了,这样娘亲就不会寂寞了。”
她抬头见到一弯新月正躲在树梢,仿佛与这梨树交融在了一起。她的泪又落了下来,哽咽着:“娘亲,你瞧到上的月亮了吗?娘亲过爹爹就住在月亮上,心儿一直深信不疑,后来才明白,爹爹是不能住在月亮上的,娘亲是为了让心儿高兴才这么的。”
她仍望着那月亮,可那月亮渐渐婆娑起来,她拭了泪,接着道:“可后来娘亲也去了,心儿才盼着娘亲的是真的,这样娘亲也可以去月亮上和爹爹团聚,爹爹和娘亲也可以在上看到心儿了。”
到这里,心儿再也忍不住了,呜咽了起来。在这静静的夜晚,她的哭声显得分外的悲戚,这棵梨树似乎也感伤起来,洁白的花瓣便如同眼泪般片片飘落下来。
心儿抬头望着纷纷飘落的花瓣,缓缓:“娘亲,心儿在沈府一切都好,大老爷、大爷和二爷都待心儿很好,心儿身边还有一些好心的嬷嬷和姐姐们照料,心儿很好,娘亲尽管放心。”
心儿轻声诉着,她将她这些年的事情,一件件讲给她的母亲,哭一阵笑一阵,直到那几炷香都燃尽了,她才停了下来。半晌,才有些伤感地望着那香炉中的香灰,轻声:“娘亲,心儿该回去了,下次心儿再来陪娘亲话。心儿很想娘亲,也想外祖母、舅父、舅母、还有表哥表姐们。心儿常向老祈许,希望老能让心儿再见到亲人,见到他们,便向见到娘亲一样,心儿心中的念想也能宽解不少。”
着,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正当她抬手擦泪的时候,忽听到有饶脚步声。心儿也顾不得擦泪,忙把石板上的香炉、点心等东西收拾在包袱里。正要走,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她忙躲在了树后,只想等这人走过了再回去。
可这人偏偏朝这这棵树走来,终停了脚,静静地站在这梨树面前。
心儿心中暗暗纳罕,还有谁也会深夜出来看这梨树,便偷偷探出头朝那人望去。月光正好照在那人略有些悲怆的脸上,心儿一怔,这人正是大老爷沈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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