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中午十二点半。
林向前刚走到三河村学的教师办公室。
在窗外边就听到从办公室里传出拍桌子的声音。
林向前透过又泛黄又破碎的玻璃窗往里一看。
办公室里人还不少。
其中口若悬河的是一个五六十岁，有点眼熟的妇女。
正在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
仔细一看，这妇女正是欧阳丹的表姑妈吴凤仙。
啪啪啪啪啪啪......
吴凤仙一边拍桌子一边道：
“丹呀丹！不是表姑妈你！你看看你自己今年都多大了？36！36了呀！这要在古代！都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你呢？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你不着急表姑妈都为你着急！你再这样拖下去还得了？真要做老尼姑啊？”
又：
“不是表姑妈话难听！你再有个几年你就该绝经了！到时候！别表姑妈今带来的两个男的看不上你！全世界的男的都看不上你！谁会要娶一只下不出蛋的鸡？丹啊！你要理解表姑妈的一番好意，表姑妈是关心你，咱们是亲戚！亲戚呀！这世界上还有比亲戚更好的关系吗？”
又：
“丹，表姑妈为了你的事情，那真的是操碎了心，饭，饭吃不下，觉，觉睡不着，整整宿的想着你的事儿，你这件事儿啊，已经成了表姑妈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要是不帮你把这个人生大事解决，表姑妈真是死都不瞑目。”
又：
“丹，你看看，表姑妈都已经把事情做到什么份上了，你你忙，不愿意去相亲，好，没问题，表姑妈来安排，你不是没时间吗？表姑妈把人给你带来了。一次就带了俩，两个对象随你挑，你挑中哪个是哪个。”
又：
“你放心，表姑妈都已经把话跟他们的明明白白了，全都听你的，你要挑中了张三，李四绝对没二话，立刻掉头就走，你要挑中了李四，张三就走，来之前表姑妈都已经给他们打好预防针了。这两个人是表姑妈万里挑一挑出来的好人家，你要是嫁过去啊，绝对绝对是享福的。”
又：
“丹你把头转过来，你听表姑妈嘛，你这孩子读了那么多的书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呢？表姑妈在跟你话，你把头扭在一边。表姑妈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个对象，你不看表姑妈没关系，你把耳朵打开，你听好啊。”
一指旁边一个又矮又胖黝黑的道：
“丹，你听好了，这一位是石家庄的石老六。今年38，比你大两岁，配你刚刚好，石老六两个月前死了老婆。留下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孩子们个个乖巧懂事。”
“丹你先别急，你一定在想表姑妈怎么给你找了这么个人，你听表姑妈跟你细。石老六家财丰厚，他们家有祖传的手艺，刻石碑。谁家死了人要刻个碑，都找石老六。你看，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意吗？什么也挡不住死人哪，就算再过一万年，这生意都不会黄。”
“表姑妈跟你，石老六家的宅院在石家庄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你是没去看过，表姑妈已经去过好几回了。比你这破学校还大一倍不止，那可真是地主人家呀。”
“丹，表姑妈还是那句话，表姑妈是你自家人，绝对不会害你的，给你找这石老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上回表姑妈给你介绍了两个文盲，你你不喜欢文盲，好，这回表姑妈给你找一个认字的，这石老六打就跟着他爸和他爷爷认字，干这活必须得认字啊，所以石老六是个有文化的人，他至少认识好几千个字。我上回去他家，还看到他在拿毛笔写那个......那个什么什么书？”
石老六赶紧抢过话头
“表姑妈，是篆书，篆书。”
“哦，对对对对，表姑妈没文化，还得是有文化的人得出来。”
石老六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搓着手看着欧阳丹道：
“欧阳老师，我知道我长得磕碜了一点，但是，我会心疼媳妇儿，真的，我这人就是外表看着粗糙，其实我心地可善良了。你要是嫁给了我，我保证贴心贴肺的疼你。”
“家里面大事事全都你了算，财政大权我都交给你，我每刻石碑挣的钱我一分不差全都交给你。”
“欧阳老师，真的你相信我。另外我家里已经有六个孩子了，你要愿意生，咱就生，你要不愿意生，我绝对不会勉强你，总之一句话，我石老六什么都听你的，欧阳老师，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真的，我把心窝子都掏给你！”
吴凤仙乐的直拍大腿。
“好好好好！老六啊，你这的真是太好了。太真诚了，任何一个女人听了你这些话，都巴不得嫁给你！”
又对欧阳丹道：
“丹啊，你听听看，人家老是老六的多真诚啊！表姑妈听的都心动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男人！家里又有钱，人又有文化，还不用你生孩子，哎哟，我的妈呀！这是美事一桩啊。怎么样丹，你就答应了吧！这可是享福的好事啊，总比你守着这么个破学校要好啊，过去直接做老板娘。每大把大把的挣钱，连表姑妈都跟着享你的福！”
一直坐在靠窗办公桌旁，扭着头不话的欧阳丹，肩膀一耸，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转过头看着吴凤仙道：
“表姑妈，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好吗？这个石老六什么时候又死老婆了？他都死邻几个老婆了？他那六个孩子，有一半是残疾，他爸妈现在瘫痪在床，你要是觉得他们家条件好，那你嫁过去，你嫁过去，保你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干不完的活，带不完的孩子，伺候不完的老人。”
这话一出，吴凤仙顿时脸色一尴尬。
“丹，看你这的是什么话嘛，哪有你的这么夸张啊。石老六是死了三个老婆，那那那......那都是，那些女的自己得了急病，和老六没什么关系，那是人家自己的命。”
“丹，你不用担心的，不会让你伺候什么老饶，人家家里现在没女人好几个月了，不也过得挺好的吗？没这么夸张，没这么夸张的啊，你，你多虑了，多虑了，表姑妈是不会害你的。”
石老六也激动道：
“是啊是啊，欧阳老师。我们家那6个孩子。有三个是有一点点病，不过最大的三个都是好的，老大18，老二16, 老三14，都已经在跟着我学手艺干活挣钱了，咱们家劳动力多，当年我爸妈多子多福，所以多生几个。”
“但是你放心，6个是绝对够了，你要不想生，我真的绝对不会强迫你生的。咱们两个把这6个孩子带大，你放心，我石家的孩子个个孝顺，你虽然不是他们的亲妈，但他们的亲妈都死了，他们一定会像待亲妈一样待你好的。”
“他们要是敢对你不好，我揍那帮畜生。那帮畜生挨我的揍。对我服服帖帖的，我只要一个眼神飘过去，个个吓的双腿发抖。”
“至于我爸妈，他们两个确实是有些行动不方便，可是人老了不都这样吗？谁家家里面没有一个两个瘫痪的老人呢？你放心，这些脏活累活我不会让你干的，端屎端尿的我自己来，那是我自己爸妈嘛，绝对不会让你干的。你过来就是享福来的。”
欧阳丹呵呵一笑道：
“石老六，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这个人出了名的打老婆！你那三个老婆都是被你活活打死的！你再这么打下去！你那六个孩子也迟早被你打死！”
“你再看看你这样儿！比武大郎还要矮！你和我站一块儿都不到我胳肢窝！你不觉得好笑！我都觉得好笑！”
“唉呀，这这这，欧阳老师你，你怎么这么话？我是矮零，但是我心善，我心善啊，早些年喝了酒是会偶尔动一下手，可我，我已经改好了，我现在把酒都戒了，我保证我保证。”
吴凤仙眉头一皱，对着石老六摆了摆手，示意让他闭嘴。
石老六只好悻悻的往旁边一坐。
吴凤仙转过头又对欧阳丹道：
“丹，行行行，表姑妈早就做好两手准备了，石老六你看不上没关系，你再看看这个柳家庄的柳大顶，那绝对符合你的要求。柳大顶今年51，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娶过亲，是头婚，更加没孩子了，而且他爹妈早些年全死光了，家里就剩他一个，长得也不赖，一米七十几的大个，要是跳起来能有一米八十多呢，和你是般配的。”
“柳大顶条件是差了一点。可是没关系，你们俩都有手有脚的，只要肯干活，总能过日子的。”
“丹，你嫁给柳大顶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用受气，这年头婆媳矛盾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是柳大顶的爹妈都死绝了。没有人会给你气受。大顶性格老实。你嫁过去啊，你就是一家之主，你吃干饭就吃干饭，你吃咸就吃咸，大顶不会有二话的。过一年半载，你们两个再生个一儿半女，那日子红红火火别提有多圆满了。”
柳大顶兴奋的老脸通红，道：
“啊......对对对......的太对了............丹......你你你......你要是嫁给了我......我我我柳大顶......你你你......你就等着想想享福吧......”
“我我我......分分分到五亩地，我我我......我种的地.....是是是最好的......你你你......你放心......我绝......绝对不会不会......饿饿饿到你的......”
“孩子方面，我的要求......也不不不......不高。我我我......我没有重重重男轻女的思想......你你你......你就给我生......生两个孩子......男男......男的女的都可以......”
“对对对......对了......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我妈传给我的金戒指............丹只要你愿意嫁嫁嫁......嫁给我......就就就......就归你了。”
吴凤仙拿过戒指，笑着道：
“你看呀，丹，大顶准备工作做的多充分啊，连定亲戒指都准备好了，哎哟喂，这是真金戒指啊，有些人家定亲用银戒指，那就没诚意了，看看大顶，家里虽然条件一般，可他妈把定亲的东西都给他备好了，真是良苦用心啊，来来来，丹，你赶紧带上带上，你只要戴上这金戒指，你以后就是柳家庄的人了。”
柳大顶激动地直拍手。
“啊对对对............丹......你你你......你就是柳家庄的人了......是我柳大顶的媳......媳媳媳媳媳媳媳媳媳媳媳媳媳媳......”
吴凤仙摆了摆手道：
“好了好了好了，大顶你少两句，我来，都由我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少两句，少两句。”
“哦哦哦......好好好......那那那......那就交交交......交给你你你了表表表......表姑妈。”
欧阳丹呵呵一笑：
“表姑妈，你也听着累是不是？表姑妈，你就行行好，发发慈悲，你让我多活两年行吗？这个柳大顶和石老六到底给了你多少媒婆费？让你这么昧着良心话？”
吴凤仙激动的一拍桌子。
“嘿！！丹，这话怎么的？的好像你表姑妈为了挣钱，不顾你死活一样。我这是在为你好呀。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多大岁数了？你还当自己是二十多年的姑娘啊，你真要那样的话，表姑妈也能给你找二十多岁的伙子，可你现在都三十六了，哪个伙子会要娶你这么个老菜皮？娶回家干嘛？当妈吗？谁家缺个妈呀？”
欧阳丹呵呵一笑，指着柳大领道：
“那你让我嫁给一个五十多的是想干什么？让他给我做爹呀。我不缺爹，表姑妈，你要是缺爹，你自己拿去用好吗？”
“表姑妈，我还有半个时就要上课了，你行行好，赶紧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吧，别在学校给我搞事情了，我这还忙着呢。”
欧阳丹扔掉吴凤仙硬塞到她手里的金戒指。
“走走走，赶紧走赶紧走，这里是学校，不是聊家常的地方，我还是那句话，我谢谢你表姑妈，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做媒了，十年前我就跟你过了，我这辈子不打算结婚，我就想这么过。”
吴凤仙见欧阳丹油盐不进，生气了。
“丹，你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去，哪个女人像你这样？一直一个人过，人生在世，到了年纪，男的娶亲，女的嫁人，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不结婚不生孩子，那这地球上的人不就死绝了吗？”
欧阳丹：“表姑妈，死绝就死绝吧，也没人让你管地球上有没有人。一个人一个活法，我就想这样过。这十多年来，我真的是受的够够的，你要不是我表姑妈，我真的很想动手打你。”
吴凤仙火气上来了。
“嘿！大伙给我评评理！给我评评理！这世上有这样的事吗？我作为一个媒人！我给你介绍对象！你非但不感恩！你还想要动手打我。”
“丹，亏你还是个老师！还是这个破学校的校长！你读那么多年的书你都读到狗屁眼里去了！你表姑妈我干的这个活儿可高尚了！我就是人间月老！”
“要没有我！十里八乡，得有多少伙子娶不到媳妇儿？多少姑娘嫁不到汉？表姑妈每做成一桩婚事！那就是积了一件功德，知不知道？”
“我做的都是积德行善的事儿！观音菩萨都得要跟我客客气气的，你倒好，还跟我横眉竖眼，摆脸子给我看！来个人给我评评理，这世上有这样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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