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里起这些，众人大抵也不以为意。
相变化的日子岂止一两，光是编撰历代帝王实录的时候，记载的相变化就数不胜数。
但在此情此景之下突然提出这件事，又是刚刚殴打过马顺的王紘出这么一番话，确实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是不是有顺德长公主暗中授意。
早在听完朱予焕的那段话的时候，胡濙心中便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如今又听到王竑的发言，胡濙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孙太后当然也明白王紘在此时此刻跳出来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再也顾不得旁边的女官，大声喝止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公然在朝堂上这些，意欲何为！”
如今是孙太后和长公主对垒，大臣们当然不会挑这个时候插话，王紘仍旧中气十足，道：“帝王受神灵庇佑，德御下，理应有所感应。若灾患不断，必然是需要帝王修省自身，进君子，退人，以回意。但如今国家发生这样的事情，便是因为陛下任用王振、马顺等人，失谅行，大明才有此劫难，若是任由陛下这样一错再错，即便不复衣冠南渡之事，也必然招致怒人怨。”
坐在上首一直保持沉默的胡善祥开口问道：“王紘，你当初钦监测算出荧惑入南斗之象，可有证据？”
“钦监监正彭德清等人都知晓此事！”
朱予焕微微侧头，和徐珵对视一眼，这才道：“命彭德清入殿。”
彭德清早就听了马顺被当廷打死的事情，又得知顺德长公主让徐恭复任锦衣卫指挥使，详细调查王振、马顺等饶罪行，心中便已经明白自己如今的形势可谓是十分危急。因此彭德清一早便找到了徐珵这个新晋的内阁大臣，想要请他为自己努力斡旋一番。
徐珵本就打算借着这件事拿捏彭德清，如今他主动送上门来，徐珵当然不会放过他，早就和彭德清透露过相关辞。
彭德清难免惊诧于徐珵的胆量，但如今长公主监国，若是真能将长公主推上皇位，不定能保自己一命。
即便不给他一个从龙之功，至少不会要他的命吧。
“臣彭德清叩见慈惠皇太后、皇太后……”
朱予焕待到他行礼过后，这才开口道：“荧惑入南斗一事可是属实？”
彭德清当然不会否认，立刻道：“回殿下，荧惑有变确有其事，绝非虚言，钦监也一直记录在案，若非徐指挥使调查奸宦王振罪行，臣也不会这样和盘托出。”
孙太后心中也明白这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但如今必须尽快为朱祁镇澄清这些事关人感应的谣言才行，因此立刻道：“此事必定是王振欺下瞒上，皇帝年轻气盛，巡边之举事为国为民，岂能随意用象之危言耸听！”
“皇太后明鉴，钦监兢兢业业观测象，一旦有异象发生，必然会呈交给陛下！陛下明知故犯，这才引得怒人怨啊！”
事情上奏，到底是王振阻拦， 还是皇帝没有看，这件事很难得清楚，更不用要彻查此事，能够放心动用的也就只有锦衣卫。
偏偏此时的锦衣卫已经彻底被长公主掌控，孙太后能够动用的也就只有身边寥寥无几的几个宫人，至于原本应该护卫帝王的御马监，孙太后岂会不知自己与范宏的过节？况且早在长公主监国之初，范宏便已经有倒戈相向之势……
孙太后这才明白什么叫做无力。
她从未拥有过权力，只是依靠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短暂地拥有过那的一部分罢了。
可是她若是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
彭德清哪管孙太后在想什么，只是一股脑地将徐珵教自己的话倒了出来，道：“当初先帝去世前，宣德九年十二月廿一日便有太白昼见之象，不久后妖人张普祥谋逆……”
钦监负责观测象，一旦出现异常，往往是秘密告知皇帝，由皇帝决断如何应对异象，一般缺然不会轻易得知钦监的观测结果。
正因如此，众人在听到“太白昼见”四个字的时候，不由暗自吸了一口凉气，确定了王紘的这一出大戏究竟意欲何为。
“你胡袄！”孙太后大声斥责道：“若妖人张普祥的事情也能拿来验证，他还曾长公主是‘妖女’，你怎么不是长公主犯了太白昼见的忌讳，才招致祸患，你这样胡言乱语，分明是欺辱皇帝如今不在京城……”
徐珵见时机已到，立刻出列道：“皇太后有所不知，太白昼见并非只有兵乱，还有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孙太后见众人不再言语，语气不觉更加急切，又多了几分惶恐，道：“到底有什么意思……”
徐珵并不言语，还是彭德清道：“太白见，女主昌，在赵分野。”
顺德府在古时便隶属赵国，在赵分野意为太白昼见出现在顺德等地，这短短的十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孙太后面色苍白，颤抖着开口道：“你们……你们是要谋反吗！皇帝可是先帝亲自册封的皇太子，为帝十二载，如今不过是被瓦剌……皇帝不过是北狩罢了，你们竟然敢公然支持长公主……”
王紘立即道：“皇太后慎言，岂有万乘之君轻易‘北狩’，前例可是二圣，我大明锐意进取，岂会复此二人苟且偷生之事。”
孙太后望着阶下的众臣，大声质问道：“难道你们就任由一个公主行谋反之事、祸乱大明江山吗！”
星象之事确实玄而又玄，况且大明皇家并非没有人能够继承皇位，众人确实难免犹疑，是以有一两个御史出言反对。
“殿下监国已是殊遇，何必如此行事？待到陛下北狩归来，殿下又该如何？”
“祖宗家法在上，殿下这般行径确实太过荒诞，恐怕要为后人诟病，与谋反之人混为一谈……”
朱予焕并不开口，倒是殿内的于谦开口道：“两位慎言，若论荒诞，莫非还能比得过堂而皇之地出君王北狩这种话？”
这话锋芒毕露，于谦身为兵部尚书备受重用，更不用如今的局面显然不是平日里议事时的情况，众人也不敢多言。
珠帘之后忽然走出一个身影，道：“谁我姐姐是谋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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