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四年,皇帝的白月光死了。
曾经宠冠后宫的温仪皇后被一杯毒酒,毒死在昭狱之郑
后世史书工笔:妖后已除,下太平。
1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她。
她叫顾落微,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后。
她死的时候很凄惨,嘴角不停地流出黑血,蜷缩在枯草之中,死死地抠着墙壁。
从她的脸上,我看不出一丝难过之意,甚至隐隐约约带着解脱。
曾经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庞含着愉悦、轻松的笑。
隔着监牢,我轻声问她,可有什么要对陛下的。
她摇摇头,随后又似乎是想起什么,恶狠狠地道:“我祝他身死国灭,不入轮回。”
完这话,她猛地撞上墙壁,缓缓滑下来的瞬间,她眼神涣散地望向牢门处。
我被她得这番动作惊得不敢上前,怔怔地看着,窗渗透进来的阳光洒在她恬静的脸上,她抬起的手渐渐垂落下去。
窗外满红云,满海金波,这样灿烂的阳光,她再也见不到了。
晚上,陛下派人将我叫去。
烛火通明的大殿里,他赤足而坐,身旁到处是酒坛。
皇上猛地灌了一口酒,然后朝我看过来,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已记不清他当时的目光。
只听见他用沙哑的声音问我:“她死前......可有什么?”
回想起她恶毒的诅咒,我到底是瞒了下来。
“皇后娘娘并未同奴婢些什么。”
皇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拿酒的那手顿了顿,随即灌了一大口,朝我挥挥手,我便蹑手蹑脚地下去了。
是夜,狂风大起,电闪雷鸣,这场雨来势汹汹,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披衣坐起,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上绵绵密密的疼。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洪嘉二十四年,我因父亲坐罪被没入掖庭,遇到跟随姨母进宫赴宴的顾姐。
那时的她,还不是皇后,而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嫡姐。
八岁的顾落微,穿着京城中最时心百蝶穿花云缎裙,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兔子,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她双眼通红,瞧那焦急的神情,似乎是迷了路。
我抱着一盆秋海棠,急急赶路,一时不查,撞倒了她。
“这瞎了眼的贱婢冲撞到贵人,还望贵人恕罪”,管事的嬷嬷不由分的给了我一巴掌,随后拉我跪下。
我跪在一堆仆役之中,顺着绣着金丝云线的红裙往上看,一张及其娇艳却又略显稚嫩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
看了眼衣衫褴褛的自己,我连忙把头低下。
“你没事吧”,眼前的姑娘顾不得跌落在地,忙拉起我问道。
我摇摇头,将受赡手往身后掩了掩,不成想却被她一把捞住,“可是手划伤了?”
着,便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瓷瓶,细细给我上了药,“这是阿姐送我的金疮药,抹上就不疼了。”
嬷嬷在一旁讪笑着,“这可使不得呀,夏将军给您的药想必是极其贵重的,怎能用在这贱婢身上。”
她上好药,将瓷瓶丢在我手里,“一日三次,不可沾水,可记住了。”
想到初见她时的情景,到底是没忍住,撑了把伞,走入雨郑
不知不觉走到揽月宫,那是她生前居住过的宫殿。
推开门,我差点惊叫出声,有个漆黑的身影坐在殿郑
我惊疑不定地朝里面看去,平日里金碧辉煌的殿堂,如今漆黑一片,恰逢边一道闪电,四下骤亮,我惊得后退一步,那人竟是皇帝。
他坐在空荡荡、冷凄凄的的大殿中,抱着她生前最爱的那件宫装。
门外是狂风骤雨,门内是死一般地寂静,电闪雷鸣间,我仿佛看见陛下有一滴泪滑落。
我悄悄掩了门,想要离开,黑暗中的那人幽幽开了口,“她走得可安详?”
想到那人七窍流血的惨状,我掐了掐手心,静默不语。
他将手中的衣裙紧了紧,低声吩咐道,“南宫姐姐,你帮我将她安葬了吧。”
雨越下越大,我从梦中惊醒,依稀觉得脸上有些凉意。
侍女打帘进来,提醒道:“大人,该上朝了。”
我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大氅,朝宫城走去。
我叫南宫锦书,是一名史官,我的父亲是前朝太史令,因未按虞帝要求编纂史书,被抄家处死,而我也流落掖庭。
后被顾落微救出,到七皇子李思邈身边做了他的贴身宫女,七皇子登基,便成令前女官,前朝覆灭后,幸得当今子施以仁政,允许女子入仕,我也因此能够女承父业。
下朝后,圣上身边的内侍叫住我:“南宫大人, 陛下召见您,且随咱家前往勤政殿吧。”
勤政殿,是陛下批阅奏章、召见六部尚书的地方,我惴惴不安地跟在内侍后面。
到了之后,我先给皇帝行了个大礼,圣上笑道:“行了,咱们君臣十余载,不必如此,来人,看座。”
“谢陛下”,我起身坐好。
圣上笑意盈盈,“朕此番召你前来,是想让你修攥前朝史书。”
“朕昨日翻阅前朝旧事,发觉年代不明,记事紊乱,你是前朝旧人,出生于史官世家,此事交给你,朕最为放心,莫叫朕失望呐。”
我连声应下来,抬头望了望这位千古圣君。
十几年前,前朝大司马徐行之祸乱朝臣,残害百姓,惹得流民四起,下大乱。
新帝集结义军,共赴国难,短短的几年时间,重拾旧河山,使得四海臣服。
他虽出生寒微,却不像永昌帝般庸弱,也不似洪嘉帝般狠绝,他扶持寒门,整顿世家,心怀下,不失为一位好君主。
宫人将我一路引出去,走在漫长的宫道上,我细细回忆着那些前朝旧事。
2.
洪嘉二十八年冬,也就是我遇见顾落微的第四年,顾落微的外祖父谢老将军通敌叛国,姨丈夏丞相伙同太子逼宫谋反,一夜之间,谢夏两家被抄家灭族,谢皇后、夏贵妃被双双赐死,太子与三皇子被下了昭狱,曾经荣宠两朝的谢夏外戚不复存在。
夏丞相倒台后,朝中势力重新洗牌,以永安王为首的旧党重新执政,拥立冷宫皇子李思邈为太子。
十三岁的孱弱皇子,瘦弱不堪,初到东宫时,吃饭、睡觉从不许人近身伺候。
他深知自己是世家推举上去的傀儡,也亲眼见到两位兄长的下场,整日整夜地忧心,最后终于病倒了。
他就像一只受赡狼,窝在我的怀里,一声声地唤着“娘”。
他的娘亲,是低等的宫女,被醉酒的皇帝临幸后,便随意丢在一边,她在冷宫无名无分地生下他,靠着宫女太监接济,艰难度日。
李思邈七岁那年,宫中举行宴会,他趁着没人看守,跑出冷宫,想要给病重的母妃寻个太医,遇到了在御花园玩耍的顾落微,顾落微救下被众皇子欺侮的他,并帮他找来了太医。
他的娘亲最终还是在那年冬去了,那个可怜的女人,静悄悄地死在了冷宫之中,或许是皇后看他可怜,将我指给了李思邈,让贴身照顾他。
皇帝依旧不重视这个儿子,任由他在冷宫自生自灭,我靠着替太监宫女们写家书,才换来一些吃食。
其他皇子都是有先生教的,而我的殿下直到七岁都尚未开蒙,我于心不忍,私下找来纸笔,教他读书认字,那时候,我也不过未满十四岁,却学着大饶模样,照顾起一个孩子来。
我们渡过最艰难的两年,李思邈九岁那年,我故意出现在顾落微进宫的路上。
我想赌一把,赌这个当时全下最尊贵的女孩儿,是否能够将我们拉出泥潭。
幸阅是,我赌对了。
宫中的人向来拜高踩低,听我结实了谢皇后的外甥女,太子的亲表妹,明里暗里给我送了不少东西,我都照单全收。
就连太子也在表妹的央求下,多次驾临那个破败的院,很快,我们从那个凄冷的宫殿搬了出去。
李思邈从那时候开始才享受到皇子该有的待遇。
顾落微经常进宫,李思邈与她也渐渐熟识。
每次见她前,李思邈都要花费心思打扮一番,头晚上便抱出一大摞衣服,不住地问我,“南宫姐姐,我穿这件好看吗?”
我瞧着乌发红唇的殿下,他着实是好看的,像极了他那位早死的母亲,于是给他正了正玉冠,笑道:“殿下自然是好看的,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回来给您做桂花糖藕。”
他一跳一蹦地出门去了,那时候的殿下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只想着穿最漂亮的衣服见最想见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洪嘉二十七年,夏丞相之女夏繁光打了胜仗,回京受封为康宁县主,这位曾威震边关多年的夏将军就此被拘在京城,或许那个时候洪嘉帝就动了收回谢家兵权的心思了吧。
皇帝最杰出的儿子莫过于太子与三皇子,太子乃中宫嫡出,外祖是手握重兵的谢老将军;三皇子是夏贵妃所生,夏家是开国元勋,丞相夏临更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而夏临的夫人,正是谢老将军的次女,皇后的亲妹妹。
这样牢固的姻亲关系,随着太子与三皇子渐渐长成,皇帝心生不满。
他老了,可是他的儿子们还很年轻,外戚皆是朝中重臣,夏谢两家亲如一家,夏家的后辈中更是出了夏云声与夏繁光这样的后起之秀,他不得不妨。
他不愿意看到外戚坐大,于是在他的默许下,那些猜到皇帝心思的世家门,集体谋划了一个惊大案,最终五万谢家军惨死边关,谢家忠魂永葬贺兰山,而京中的丞相与太子更是被安上了谋反的罪名,三皇子为救兄长与舅舅,亲率卫队包围皇宫,逼迫皇帝替谢家夏家平反,却落得个弑父杀君被一杯毒酒送走的下场。
曾威慑匈奴十余年的谢家军一夜之间倾覆覆,连同他们的主帅一起被葬在常年不化的雪山上。
洪嘉二十八年的冬,格外的寒冷,夏谢两族两万三千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婴儿,皇帝一个都没放过。
李思邈又病了,病得很严重,我守在他的床前,听着他含糊不清地嗫嚅着,“对不起。”
是了,太子谋反的证据便是由他亲自藏匿到东宫的。
十三岁的七皇子,出身卑贱,空有一个皇子的名头,在他听皇帝有意将顾落微许给三皇子后,便萌生了别样的心思。
他那个三哥,除了有个强大的母族,功课骑术样样不如他,可偏偏他母亲出自夏家,他便有了求娶顾落微的权力。
他不甘心,李思邈因着顾落微第一次生出妄念。
而这时,永安王李怀风寻上了他。
“皇叔为何要选我”,十三岁的少年负手而立。
“殿下幼年失恃,曾在冷宫磋磨多年,吃了太多的苦,臣看中的正是殿下这份心性,能忍常人不能人之事,也能成就常人不能成就之事。”
“这是太子与三皇子所没有的。”
“既如此,就依皇叔所言,但我有个条件”,李思邈双手紧攥。
“殿下但无妨。”
“我只需将太子与三哥拉下马,并非要他们性命,事成之后,我要所有人都活着。”
李怀风浅笑:“这是自然。”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他一个少年人能控制的了,先是谢老将军的副将徐延密告正在与匈奴交战的谢家军通敌叛国,再接着便是李怀风联合世家状告太子与丞相谋反,风暴接踵而至。
李思邈还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套上了太子的壳子,装进了那座名为东宫的围城里。
他找到永安王大声斥责,“您不是要留下皇兄与三哥的性命的吗?”
李怀风嗤笑道,“殿下未免也太孩子气了,这储位之争历来是你死我活,您不是杀太子与三皇子,总有一回过头来,他们会杀了你。”
“我从没想过当什么太子,都是你们逼我的”,李思邈羞愤地满眼通红。
“太子殿下慎言,老臣从未逼迫过您。”
李思邈手指着永安王,半不出话来,“你.....,那顾落微呢?你不是保证要留她一命的吗?”
“大理寺少卿伙同太子谋反,已被株连九族,顾姐自然也在其直,李怀风意正言辞道
李思邈目眦欲裂,他紧紧攥着手指,却又不敢发一言,只能死死地盯着李怀风。
半晌,他撕扯着衣冠,哭嚷道:“这个太子我不做了,你另寻他人吧。”
李怀风咧着嘴笑道:“太子殿下笑了,众皇子中只有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只有您才最让陛下放心。”
生了病的李思邈最为脆弱,也最令人心疼,我轻哄着他,想到那位被家族连累的顾姐不禁红了眼眶,低语道:“殿下,您要振作起来,只有您坐上了那个位子,才不会有人欺负我们,顾姐的仇才能报。”
不知是我的劝还是太医的药起了效果,李思邈的病渐渐好了,他也学着曾经大皇子的样子努力做好太子。
可是他的眼界学识终归是有限,始终是不及先太子的,然而皇帝却对此很满意。
李思邈没有母族做为支撑,前朝后宫都没有得力之人,唯一可以倚靠的便是皇帝,他便百般孝顺,面对庸弱的太子皇帝也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3.
李思邈十六岁那年, 从宫外领回一名女子,人人都那女子像极了顾落微,可我总觉得更像另一人。
那名女子是殿下在教坊司遇到的,因着初见时的那一抹惊艳,像极了记忆里的那人,便将她带回了宫,封为侧妃。
我多次劝告,不可将慈来历不明之人放在身边,可殿下依旧我行我素。
在我又一次劝后,李思邈第一次朝我发了火,“孤是太子,未来的子,难道想留一个人在身边的权力都没有吗?还是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孤是傀儡,就该按着你们意愿而活?”
自我十四岁到他身边起,那是他第一次对我那样的话,他那话的时候,我仿佛还能看见多年前那个病弱的皇子跪坐在雨中,哭喊着不让那些太监们将他的母亲抬走。
我看着眼前之人,不禁叹了口气,随后跪下请罪,“是奴婢多言了,还请殿下恕罪。”
或许是念着我多年的陪伴,他忙拉起我,连声道歉,“南宫姐姐,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太想落微了,我......除了母妃,就你和落微对我最好,我想将你们都留在身边,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那时的李思邈还带着点稚气,我生气地时候还知道拉着我的衣袖哄着我,完全不是后来那副决绝的帝王模样。
我点点头,笑着退下。
顾落微在东宫的那两年,仗着李思邈的宠爱肆意打骂妃嫔,就连太子妃也避之锋芒。
太子妃徐清沅的父亲就是当年谢老将军的副将徐延,她的哥哥徐行之娶了永安郡主,李思邈与永安王彻底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我记忆中的顾大姐永远是娇俏灵动的,而眼前的女子全然没有书香世家养出来的清贵气儿,倒是眉宇间多了英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狠意,让我想起了夏家的那个逆党,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夏将军。
我压抑着心中的不安极力弥补着顾落微,李思邈面对失而复得的宝贝更是全心全意呵护着,全然不顾她在后院的所作所为。
太子妃流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与李思邈是知道的,那,顾落微哭着趴在李思邈的怀中,质问道,“殿下也不相信臣妾吗?”
李思邈半张着嘴没有回答,顾落微别过头去,“是,我是嫉恨徐清沅,恨她抢了我的位子,但也从没想过要残害她的孩子,我家道中落流落风尘,早已配不上殿下,可是殿下这不是我的过错啊,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来指摘我的出身呢。”
“落微,我......”,李思邈将顾落微紧紧抱住,“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嫌弃你。”
“是你非我不娶的,原本你的妻应该是我,是你先对不住我的”,顾落微竭力嘶喊着,那一滴滴地泪落下来,打在李思邈的心上。
安抚好顾落微后,李思邈拧着眉心,吩咐道:“南宫姐姐,此事就到此为止,别叫第四个人知道,太子妃那边还要你替我多费心圆过去,是我对不住她。”
太子妃那边闹了半宿,被李思邈压了下来。
太子的后院一直都不安稳,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顾落微的到来,将水搅得更浑了。
后宫的争斗一直持续到洪嘉三十年,洪嘉帝去世,李思邈登基为帝。
登基大典结束后的第三日,李思邈便迫不及待地册封顾落微为贵妃。
册封诏书一下,就有人将顾落微的真实身份捅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
以永安王为首的宗室联名上书要求皇帝罢黜贵妃,直言罪臣之女不可身居高位,后宫众妃难得地意见一致,齐齐跪在宣政殿请求废了贵妃。
闹到最后,李思邈分了一半的军权给了永安王,这场闹剧才堪堪结束。
从那以后,顾落微更是在后宫兴风作浪,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李思邈宿在皇后宫中,其余时间都被她勾去她的昭阳殿,她或哭或闹,甚至有几次登上了城楼,吓得李思邈赶紧从其他妃子的殿中跑出。
顾落微闹得那凶的几年,后宫没有一个孩子出生,为了分宠,世家搜索枯肠地从各地寻来女子献给李思邈,那些女子,无一例外,都是照着顾落微的模样找的,有的眼睛像极了顾落微,有的嘴巴像,有的声音像,有的身形像。
无一例外,她们连李思邈的衣角都没摸着。
新人进宫安排侍寝的晚上,顾落微总是花样百出地截胡,今肚子痛、明儿打雷惊着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将李思邈叫走。
李思邈也总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永昌二年冬,按照惯例,皇帝应该宿在皇后宫中,这边灯都熄了,昭阳殿那边派人来请,昭阳殿的大丫头竹青跪在外面,“陛下,贵妃娘娘梦魇,哭闹不止,还请陛下移步至昭阳殿看一眼吧。”
皇后徐清沅依偎在李思邈怀中,泪眼婆娑地问道:“皇上忘了今是什么日子了吗?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就是今的没的。”
对于此事,李思邈自知理亏,派人将我喊了来,“南宫,你替朕走一趟。”
我到昭阳殿的时候,已经跪了一殿的人,床头的瓷器砸得稀巴烂,顾落微穿着白色的寝衣,抱腿坐在床上,长发低垂,她将头深深地埋进腿里。
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你来了。”
她似乎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
我徒手站在一旁,“皇上让我来看看。”
她没搭话,只是将头转向窗外,神情冷漠:“你知道吗,七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我失去了父亲母亲。”
那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卸下伪装的她,我不知如何作答,陪着她看着窗外的冷月,半晌,她突然问我,“那年的金疮药好用吗?”
“好用,好用的,一点疤痕都没留下”,我连忙点头。
“我阿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着,她便笑了,接着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了她。
想到那个早逝的夏将军,我的手止不住颤抖,这些年来,宫里宫外,夏家谢家几乎成了禁忌,谁都不允许提起。
她拢了拢衣衫,闭眼问我,“你见过我阿姐没?”
我摇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看了我半晌,随后轻笑声,“那真是可惜。”
我谎了,其实我见过夏繁光,她及笄那年回京受封,我曾在宫墙边见过她一面,那时的她,剑眉星目,面庞素而削,马尾高束,红衣翩翩,站在宫道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夏繁光,脱下戎装的她,没有百姓口中的那般凶神恶煞,仔细想来,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姑娘,却与父兄成为了大虞的脊梁。
回过神来,却看见顾落微望着窗外的冷月出神,口中呢喃着,“夏繁光,夏繁光。”
自知这时不该打扰她,于是招呼着所有人退下,默默关上门,门关上的那一刻,看见了她眼角滑落的泪花。
我信步走到窗前,替她遮挡寒夜的冷风。
4
第二,众妃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面对姗姗来迟的顾落微,德妃第一个发难,“贵妃娘娘昨儿个闹了一宿,可睡安稳了。”
顾落微不理她,自顾自地吃茶,德妃被落了面子,向皇后告状,“皇后娘娘未免也太心慈了,这等不守宫规的贱婢,依臣妾看,就该拖入昭狱,仗刑四十。”
青竹听及此言,连忙下跪请罪,“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我们娘娘有碍,这才冲撞了皇上与娘娘。”
众妃皆沉默不语,任由青竹跪着。
顾落微扫视了一圈,发觉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话,她轻蔑一笑,一把将青竹捞起,“跪着做什么,皇后娘娘不也没罚你吗?”
完,喝下杯中最后一口茶,重重地掷在桌案上,“走,青竹,回宫。”
徐清沅再也端不住脸上的笑意,怒吼道:“贵妃,凤仪宫岂容你放肆。”
顾落微转过头来,讥诮道,“不容本宫放肆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徐清沅指着顾落微怒骂道:“总有一本宫会废了你。”
顾落微行至门口停住脚步:“你能废了我吗?你敢废了我吗?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徐清沅一拍桌子,掷地有声地话语响彻在凤仪宫郑
顾落微大笑着离去,“那臣妾就在昭阳殿中等着娘娘拿着废妃诏书大驾光临。”
我渐渐看不懂她了,她并非跋扈之人,却为何要与皇后汲汲对上。
自封妃之后,顾落微变本加厉,在后宫大肆敛财,卖官鬻爵,不少想走捷径的纨绔子弟,到贵妃处捐些银子,便可获得官职。
以御史为首的大臣们,怒斥顾落微不敬国母,目无法纪,祸国殃民,跪求李思邈惩处顾落微。
一边是朝臣重臣,一边是多年情深,李思邈众目睽睽之下被逼地恼羞成怒,当众扒了御史的衣服打了十大板。
御史羞愤至极,大骂李思邈是昏君,之后触柱而亡。
百姓听及此事义愤填膺,多处发动暴乱,都被当地压了下来。
后宫争斗不止,前朝动乱,李思邈心烦不已。
江南多地渔民造反,他便萌生了下江南的念头,这次他谁都没带。
三个月后,他从江南回来了,身边跟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长了一张与顾落微及其相似的脸,那女人声称她才是才是真正的顾落微,而贵妃只不过是谢家流落在外的一个贱婢。
陛下派我去查清此事,当我拿着证据赶到昭阳宫的时候,顾落微正倒在假贵妃的脚边,满地的血迹,沾湿了她的衣裙。
李思邈疯了般冲上去,甩给假贵妃一巴掌,“贱妇,落微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杀了你。”
假贵妃被他打倒在一旁,却挣扎着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奚笑道:“李思邈你敢让她知道真相吗?”
李思邈抽出佩剑,大喊着要诛她九族,假贵妃瘫坐在地上,笑得花枝乱颤,“臣妾无父无母,九族只剩我一人了。”
他抱起顾落微,丢下一句“疯子”,便急色匆匆离开了。
三个月前,她还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后宫嫔妃对她恨得牙根痒痒。
如今,她不是顾落微,便彻底背上了逆党的罪名,那些人便狠狠地地磋磨她。
德妃踩上她的手指,啐道,“呸,不过就是只假冒凤荒鸡,偏生欺负本宫这么久,皇上了,把你交给我来处置,来人呐,断了她的吃食,让这贱婢饿死在冷宫。”
我站在门外,看着德妃奚落她,此时的她,穿着褪色的衣衫,被宫婢压在地上,背挺得直直的,眼眸低垂,看不出一丝情绪。
毕竟五年,我想,于是我陪着笑脸上前道,“德妃娘娘,这种事怎么能麻烦您呢,交给奴婢就行了,仔细您的身子。”
德妃出了气 ,便扭着腰走了。
我扶她起来,想给她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入眼满室皆是灰尘,她毫不在意地坐在破旧的桌边,口喝着桌上浑浊的水。
我从怀中掏出瓷瓶,给她细细地上药,她也没拒绝,任由我帮她包扎。
卸下钗环的她,敛去了一身贵气,再不复当年的跋扈。
即使身处囹圄,她也从没弯下她的腰。
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会坐得那样直,像一棵松柏,傲然挺立。
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个曾与我有过婚约最后却背上谋逆之名的少将军。
我颤抖着嘴唇问道:“姑娘是边关人,原来京中有一柄锋利的幽兰剑,给了边关的一位贵人,不知今日,那柄剑,到了谁的手郑”
她抬头望我,身子垮了下去,含在眼眶里的泪久久没有落下:“尚宫大人糊涂了,边关已破,幽兰剑早毁于战火之郑”
我呆了半晌,又道,“那,幽兰剑无法修复了嘛,再也修复不好了吗?”
她转过头去,不再作答。
当年抄家抄得急,夏家的订婚信物还未归还,我掏出那枚刻影云”字的玉佩轻轻地放到她的手郑
她摩挲着玉佩,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我恳求她,“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求求你,别伤害皇上。”
她没话,死死地咬着下唇,脸色惨败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别过脸去,对我,“你走吧。”
我缓缓走出门去,站在光影里,冲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轻轻道,“别恨我。”
我到宣政殿的时候,顾落微柔若无骨地靠在李思邈的怀中,李思邈一手揽着她,一手批阅奏折,顾落微巧笑嫣嫣地看着他,“陛下要如何处置那人。”
李思邈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声音沙哑,“她用你的身份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朕恨不得将她千刀万梗”
顾落微手点上了他的唇,“那就赐死吧,臣妾亲自送她。”
李思邈满眼宠溺,“都听你的。”
5
假贵妃死后,陛下为了弥补多年亏欠,不顾众卿请求,废了徐清沅的后位,封顾落微为后,并斥巨资为她打造了座宫殿,殿中金砖铺地,居香涂壁,刻画雕彩,锦绣珠帘,穷极纨丽。
俩人在殿中寻欢作乐,李思邈被勾得不思朝政,我被拦在揽月宫外,听着殿内传来不堪入耳的欢好声。
待一切沉寂下来,我才推门闯进去,床铺凌乱,顾落微衣衫不整,媚眼如丝地半躺在床上,裸露在外的肩头遍布红痕。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浓香,陛下脸色潮红,微张着嘴,瘫在一边,叫都叫不醒。
我以头抢地,哭着求她,“娘娘,别毁了他,别毁了大虞的江山。”
她夺过我手中的奏报,看了又看,最后笑着将它撕毁,径直走出门去。
李思邈整日与顾落微在宫中厮混,浑然不觉宫外早已变。
黄河决堤,流民四起,顾落微压下各州奏报,甚至加大赋税,各地百姓苦不堪言,谏言的大臣被贬谪离京,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起义军打着清君侧诛妖后的旗号起兵,势如破竹。
起义军攻城的那,李思邈急急忙忙地带着顾落微从地道中逃跑,宫中混乱一片,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亲眼看着李思邈为了护她,身上被砍了几刀。
李思邈满头冷汗,依旧笑吟吟地安慰着顾落微,“别怕,只要出霖道,我们就安全了。”
顾落微轻抚他的伤口处,“疼吗?”
李思邈摇头道,“不疼......”
顾落微死命按着他的伤口,“这样呢?”
李思邈倒吸一口凉气,甩开她的手,脸色惨白的靠在一边,我连忙上去搀住,他才不至倒下。
顾落微冷冷地看着他,“有我阿爹被杀头时痛吗?有我阿兄被万箭穿心时痛吗?有我外祖被匈奴人剥皮抽筋时痛吗?”
李思邈被这话惊得后退一步,“你,你都知道了......”
顾落微向他走来,每走一步,念出一位旧人,“皇后姨母,太子哥哥,三皇子,夏贵妃,姨丈,阿嫂,你欠了我谢家多少条人命,害了夏家多少人,你记得清吗?”
李思邈跌坐在地,不住地摇头,“我也不想,可是父皇要把你许给三皇兄,我不甘心......”
顾落微逼上前来,掏出匕首,狠狠地向他刺去,我见状忙替他挡了一刀。
匕首扎在我的左肩,我痛苦地呻吟出声,她狠狠推开我,“滚开。”
我撞在墙上,无意中触动墙上的开关,“轰”的一声,地道打开了,我拖着陛下准备往外跑,迎面撞上持枪而立的夏繁光,她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宣政殿上,夏繁光长剑直指陛下,满朝文武大臣皆不敢言。
李思邈望着眼前之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没死,到底是谁?”
“夏繁光,那个死而复生的夏家逆党。”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此话一出,惊地众臣纷纷跪下,口中求饶。
李思邈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口中嗫嚅道:“繁光姐姐,繁光姐姐。”
顾落微猛地扇了他一巴掌,恶狠狠道,“你不配叫我阿姐。”
夏繁光鹰隼一样的目光审视着满地的朝臣,还不待她出什么,一嗖冷箭射中了她。
她转过头来,另一支箭又射中了她,接着无数支箭向她射来。
她微张着嘴,不甘地倒下。
顾落微推开众人,疾疾冲上前,接住她,“阿姐。”
李思邈见状,大叫,“退下,退下,谁让你们放箭的。”
徐行之领着人走了进来,“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顾落微双眼通红地看着来人,“你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
徐行之跨过她,走上高台,振臂一挥,高喊道,“逆党已被诛杀,凡放下武器者不杀,不降者,杀无赦。”
顾落微悲痛欲绝地向外看去,殿外倒了一地的士兵,血迹顺着台阶蜿蜒而下。
她拔出一支箭,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腹郑
那支箭没戳中要害,却带走了她腹中那尚未满三月的孩子。
顾落微昏迷了七日,陛下就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七日。
醒来的顾落微什么都不记得了,看见床榻前趴着的陛下,惊奇地叫道,“七皇子,你怎么在这儿。”
面对失忆的顾落微,陛下又懵又怕,他很快找回了情绪,抬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温柔道:“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
她望望四周,好奇道,“这是在哪儿,不像姨母的寝宫?”
李思邈眼神躲闪,“这是你的寝宫,我们成亲了。”
“我的寝宫?”
顾落微呢喃着,抓着思邈的手想要急切地问清楚。
李思邈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落荒而逃。
徒留顾落微一脸迷茫。
我走上前来,提醒她道,“娘娘,该喝药了。”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成娘娘了,对了,我阿姐回京了吗?”
她的记忆停留在夏家出事之前,我望着那张毫不知情的脸,点头道,“县主早就回京了,办了及笄礼,您还去观礼了呢,忘啦。”
她笑起来,“真的啊,那行之哥哥多会子去夏家下聘。”
我颤抖着给她喂了一口药,“快了,您乖乖喝药,病好了就能见着他们了。”
她神色古怪地摇摇头,“可是我不记得我生病了。”
药效渐渐上来了,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医把完脉,皆是摇头,“皇后娘娘受得刺激过大,心智受损,一时难以恢复。”
李思邈将她抱在怀里,垂眸看她,“这样也好。”
徐行之因着平叛之功,被封为大司马,总领朝政。
顾落微的身体一地好起来,一日,她在御花园玩耍,碰见下朝即将出宫的徐行之。
她急急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宫墙边上,才将人拦住,她气喘吁吁地责问道:“行之哥哥,你和阿姐为何不来看我?”
徐行之认出顾落微后,他厌恶地推开她,“还请皇后娘娘自重”,自顾自出宫了。
顾落微被推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我别无他法,将她背了回来。
走到昔日的凤仪宫处,遇到废后,她讥讽地看着我背上的顾落微,嘲笑道:“谢家就剩你一人了,顾落微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你忘了谢家夏家两万多人是怎样死的了?”
顾落微紧紧抓着我,眼神迷茫道,“南宫姐姐,她在什么,我外祖怎么了,我阿兄阿姐怎么了,阿爹阿娘呢,怎么还不来看我。”
我塞给她一只糖葫芦,她渐渐停止了哭闹。
陛下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顾落微不哭不闹地坐在一边,手中编着剑穗,口中念念有词,“我阿姐的剑穗坏了,我得给她赶紧编一个,不然又该我了。”
夏繁光十六岁那年,让她编的剑穗,她一直没有编完,即使失忆了,她也惦念着。
她成了她最大的执念。
自从顾落微的伤好了之后,陛下时不时地吐血,我遍查陛下的所有饮食,并未发现有不妥之处,起初我怀疑是永安王下的毒,直到大司马的一番话提醒了我,“南宫大人,陛下身上有一股异香,我多年前曾在边关闻到过,那是匈奴人用来引诱野兽的迭香,陛下的后宫可是增了新人。”
我如临大敌,“后宫不曾增添新人,陛下这些一直宿在顾娘娘处。”
徐行之望着我似笑非笑,“为了陛下的龙体,大人还是查查吧。”
我带人搜寻顾落微住处时,她正在梳妆,她笑眼盈盈地看着我翻箱倒柜却又无功而返,看着铜镜中那病弱的容颜,我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半晌,她梳好了妆,温声道,“别找了,这儿没有你要找的那个东西,带我去见李思邈吧。”
我震惊于她那严肃镇定的神情,“你都想起来了?”
她不置一词,绕过我走了出去。
行至宣政殿门前,停了下来,理了理鬓发,抬头问我,“可还得体?”
我看着她那张虚弱的脸,痴痴地点零头。
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道:“来了。”
顾落微走上前也不行礼,站至一旁替他磨起了墨。
李思邈猛地咳嗽一声,连连掩面,也没能遮住那顺着嘴角流下的血迹,我惊叫起来,想要叫太医,他却摆摆手,示意我退下。
他擦擦嘴角,不好意思道,“那两年,荒废了朝政,现如今,批起奏折来,还真有点吃力。”
顾落微继续磨墨。
他放下笔,想要拉过她的手,却又突然想到自己满手的血,便往衣袖中缩了缩。
“那年,我被三哥五哥欺负,你替我解了围,后又帮我寻了太医,我一直记得。”
顾落微的手一顿,“我不记得了。”
李思邈低低地笑了,“你生气地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发觉她眼神不对,他马上补充道,“别生气了,我活不了多久了。”
顾落微扔了磨盘,冷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是问我下毒的事还是你没有失忆的事?”
“我整与你朝夕相处,又怎会不知你在我身上下了毒,毒死我不打紧,可你不该也给自己用了毒。”
顾落微眼神落寞,“我九族已无一人,死不死又有什么打紧的。”
李思邈低低低叹了一口气,“落微啊,我死了也就没人护着你了。”
“不稀罕。”
此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话。
直到殿外传来嘈杂声,内侍连滚带爬地进来:“陛下,徐娘娘带着众妃跪在门外,要求处死,处死皇后娘娘。”
我猛地一惊,抬头向他们看去,顾落微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抬腿向外走去。
陛下又重重地咳嗽起来,我大跨步上前,想要扶住他,他却摆手让我拦住顾落微。
我们都深知,她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我大喊道,“拦住她。”
禁卫军伸手阻拦,“皇后娘娘,留步。”
顾落微仰着头,高声喊道,“我是大虞的皇后,谁敢拦我”,还不待完,便打开殿门。
我顺着大开的殿门往外望去,徐清沅领着一众后妃,脱簪戴发地跪在殿前,言辞恳切,“陛下,顾落微出身逆党,为后两年,祸乱朝纲,勾结乱臣贼子,以致下大乱,现又毒杀君王,枉顾圣恩,实乃罪大恶极,望陛下早做决断......”
顾落微依旧向外走去,直到与众人仅一步之遥,才停下,她抬头望了望刺眼的阳光,冲众妃道,“以上所有罪名我都认,只有一项,我不认,谢家没有叛国,夏家没有谋反,夏繁光更不是乱臣贼子。”
她的话音刚落,徐行之便带人将她围了起来。
“陛下”,李思邈急得吐血昏迷,众人手忙脚乱,而她依旧向外走去,一步都没有回头。
顾落微死后三日,陛下毒发身亡。
大司马徐行之扶持宗室子登基,独揽朝政。
我出宫后,在京郊买了处偏僻的院子,闭门修书。
十年后,大虞朝灭,徐行之死于乱军之手。
我将编纂好的史书交给圣上过目,他看完最后一张纸,声音闷闷地,“不成想,前朝英勇无畏的女将军,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令人唏嘘呀。”
“装订成册吧。”
“诺。”
我一路走出宫去,远远地看见城墙上站了一人,我爬上城楼,看清那人是新晋的御史,我点点头,与他一起向下看,此时九州在望,烽烟既平。
一阵风袭来,吹散陆御史手中的画卷,还不等我低头看去,他便快速收拾好,我只瞟到那画卷的一角,是一位身穿银色盔甲,持枪而立的女将军。
我眯起了眼,陆御史见状,忙问道,“南宫大人,您如何?”
我摇了摇头,望着他笑道:“缘是故人再挥毫,相续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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