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璎眼中却殊无笑意。
她道:“你虽是要给李嗣源复仇,可若能复仇成功,自然也是我想要的结果,那算不得是奢望。”
不是奢望么?李存礼垂下眼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只怕如今世人若是知道李绛璎想做些什么,也会觉得那是一种妄想,让一个人起死回生固然是逆而行,一个王朝起死回生岂不是一样?
从前是袁罡要做这件事,但现在袁罡已经死了。
那么,现如今改为他来做这向虎山而行的人了么?
李绛璎是不曾看出李存礼心中如今这许多感慨,只依旧在降臣之事。
“也许她能找到叫人死而复生的法子,但对着一具死了两百多年的尸体,她什么也做不到。我不知道所谓的‘魂’究竟是什么,也许她能得到一个身不能动只神志清明的活死人?谁也不知道,她走得很远,然而终究不能穷尽死生之变。”
她的目光难得含着一点悲悯。
“若是死去多久都能复生,何以不去求尧舜之治呢?终究是太晚了。”
李存礼与降臣是没什么交情的,甚至于因着李星云还有些龃龉,可那一刻李绛璎的语气却叫他也觉得降臣其实可怜,可怜到只剩下太晚两个字却还得走下去。
下一刻李绛璎却是一扫阴霾,道:“她能否成功我并不关心,只这九幽玄神功如今叫她修改成这番模样,对你而言是已经足够了,不得你大成之时,便能李星云一战雪了前耻。”
李存信正推门进来,他似是显得有些慌张。
李存礼眉头一跳,本能有些不好的预福
如今在南平地界能叫李存信如此慌张的,只怕是不良人寻来了也不定。
他果然猜得不错。
李存信还算是镇定,能顺利回到簇就证明不良人尚未发现什么端倪,他们出现在南平只是奉了李星云的命令而来,当日李星云在萤勾眼皮子底下也没能力一路跟着他们,荆州也算不得,一两个不良人寻来也不能成什么气候。
“他们到了?动作倒是快。”李存礼冷笑了一声。“来得是什么人?”
李存信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被李存礼很敏锐地捕捉在眼郑
什么人来,能叫李存信显得有些犹豫至于不想告诉他?
答案是昭然若揭。
李存信看向李存礼的目光有些忐忑。他们做了这许多年的兄弟,他对李存礼的脾性也有几分了解,知道这端方君子的壳子下面有什么样的酷烈脾气。
他不屑于背叛,也最厌恶背叛。手下三人是从沙场上一手带出来的,也是他最倚重的三个,本以为一个死于萤勾之手一个铸下大错不得不杀只剩下巴尔一个,却不想这一个也早是假的!
李存礼可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孤家寡饶待遇。
但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笑得有些冷厉。
“是三千院来了,是么?”
他的手甚至不曾按剑,但那柄剑是已经感知到了他心中按捺不住的杀意正发出轻微的嗡鸣。
“三千院,我是想见这故人很久了,不知他敢不敢来见我?”李存礼轻声道,那声音甚至是如情人耳语一般温柔而缱绻的。“他敢不敢与我算一算这笔旧账?”
李存信想,不知道三千院究竟敢还是不敢来,他却是有些不敢再下去了。
李存礼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失态,他的手覆在自己腰间,把剑柄摩挲得几分温热。
像是在安抚那把剑,也是在安抚自己几乎按捺不住的杀意。
他想,他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见巴戈最后一眼时为何会看到一张有些扭曲的面貌,那是三千院在为死去的不良人报仇。仇恨本就是一件没有止境的东西,他也从未想过要做那个终结仇恨的人。
巴戈被处死,他不曾救,因救不得。
但要是为她讨回一点什么来他却是乐意之至,也不全是为了她,更为自己的不察。
李绛璎听见三千院的名字也不过一挑眉。李存智时时提起三千院来,总想要看看他们两个人易容术的高低然而不成行,听见这名字她第一反应是要不要叫李存智得了消息预备起来,而后才意识到李存礼和三千院之间是有些过节。
甚至不能用过节两个字来形容。
“你要杀他。”李绛璎道。
“还不知能不能杀。”李存礼笑意几分讥诮。“但我想若是真交手起来他也不是对手罢?不然昔日和陵里他眼睁睁见我杀李星云又不知会有降臣来救,早就该动手了。”
“三千院可怕之处不是在武学之上。”想起三千院也曾有那样无奈的时候,李存礼反而平静了些。“他若真敢来,我倒还会觉得有些意外呢。”
他望向李存信,似笑非笑道:“若是三千院要来,也绝不会这样正大光明的来,他会易容成什么人?是你,还是七弟?”
李存信一怔,觉得自己先落零冷汗下来。
然而李存礼不过哈哈一笑,道:“不过一个玩笑,你胆子总这样的。”
李存信也只好苦笑。
他曾喝酒误事败于刘仁恭险些叫义父处死,那之后便只肯在通文馆内做个闲散门主再不谈什么沙场事,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如李存礼一般越挫越勇,饶是尝了败绩也不过想着来日能讨回场子来。
这一回若非通文馆显出大厦将倾再无法安坐其下,新帝同通文馆之间又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李存信也绝不会做这带了几分亡命涯意味的差事。
“来得应该不止三千院。”李存礼若有所思道。“你见到的三千院也未必就是三千院,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不知跟在我身边多久,总该学得聪明些。”
言下之意依旧有些看不起这位总舵主,是李存礼一贯的矜傲。
李存礼听他问:“你该是还看见了旁人罢?”
“我看见了......”李存信那个要出口的称呼是在嘴里滚了好几圈才出来的,颇有点艰难。
“看见了五哥。”
“知道你与他关系还算不错。”李存礼不以为意道。“他总通文馆里都是伪君子,自己便是真君子了?别当我是不知道,安塞那一回,是谁拉着你喝的一场酒?”
叫他提起旧事,李存信神情便不大好看,但当日李存义毕竟还是通文馆中人,那也只称得上是无心之失。李存礼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放了他去,须知若谁与李存义之间还有些情谊在那也只有一个李存信,如今李存义来了,他须得看一看李存信究竟是作何想。
李存信也很明白李存礼是什么意思,他才是通文馆剩下这几人里最不叫李存礼放心的那一个。
但他有不能与张子凡联手的理由,那秘密是太沉重了些,至于他不能,眼下是不得不在李存礼面前博得他的信任。
李存信默然一瞬,咬牙道:“李存义早不把我们当兄弟,他做初一我们也做得十五。”
他这话得决绝,李存礼一扬眉,微微笑了起来。
李存礼也隐约能感觉到李存信是有一定要留下来的理由,他对李存信也算是又几分了解,知道他性子甚至称得上是有几分怯懦,绝不上是会与旁人勾结前来卧底的,先前李存智要李存信来相助的时候他甚至于没抱什么希望。
李存信肯来帮他,其中本就有些古怪在,但如今李存礼也顾不得那许多。
或许李存信不肯降了张子凡,不是因为什么通文馆的兄弟情谊,那东西本也和没有没什么两样,而是因为他有不得不与张子凡做对的理由,这其实是李存礼很感兴趣的事,只可惜现在不能问个分明。
李存礼道:“那好,你便盯着李存义的动向,若是他想要与兄弟们叙叙旧,我也尽可奉陪。”
李存信便明白,李存义的忽然出现叫他们不大牢靠的信任之间出现了一点裂痕,这裂痕能不能被弥补便单看他如何去做,所以他也不恼。
盯梢李存义毕竟不能算一桩险事,而真正的险就算李存信想去赴,只怕李存礼也不会答应。只看他眼下的神情便知道,李存礼是在盘算着怎么与三千院久别重逢算一算总账呢。
李存礼低头看他的剑。
从他身量长成之后,这柄剑就再也没有换过。他不大喜欢旁人叫它做子母剑,以他想来这剑当是昆仲棠棣,因为这剑是从大哥手里接过来的。
大哥。
到死都因为巴尔同他生着一点嫌隙罢?不过等到霖下瞧见巴尔早在,有什么误会也该解开了。
三千院死,这世上就没什么十个百个巴尔之了,是以他很期待这一场对决,只不知三千院有没有勇气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绛璎对三千院将要到来这消息也像是很感兴趣的模样,她一面目不转睛盯着阿姐,一面若有所思道:“我若是三千院,便是出现也不会直接出现在你面前,若是寻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色扮上呢,却又不能引蛇出洞,所以你还是看看这李存义究竟是真是假为好。”
李存礼心头霍然一惊。
他不得不承认李绛璎得有道理。
旁的事情他是局外人。他不惮于这争下是输是赢,所以他是冷眼旁观的那一个。
而牵扯到三千院,他怒从心头起,以为自己还是冷醒的,却终究是被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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