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都城一角的驿馆漆黑一片,屋檐上方一前一后飞速掠过两道黑影,二人纵身一跃,一个落入院中,另一个落在了树上,隐在绿色的枝叶郑
桐雪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头顶上方,脑海中回放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幕。公然去抢一朝皇子的婚,这种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下了床,走到窗户跟前打开窗透透气。桐雪伸出脑袋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竟安静得出奇,她感觉有些不对劲,虽然已至深夜,但守夜的侍卫还在,不至于安静至此。细细看了看廊下几处的侍卫,竟发现他们都在睡觉,一阵不安涌上心头。
东陵帝都的侍卫,当不会如础懒。桐雪面色微僵,不经意间抬头对上树枝上一双黑眸,吓得她立即退后半步,抬手就要关上窗,可为时已晚,那人已抢先飞了过来,他迅速跳入窗内捂住桐雪的嘴并轻声关上了窗。
桐雪背靠着窗,此时屋内一片漆黑,她目不能视,口不能言,顿了许久,桐雪慢慢平复了心绪,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胸口,又戳了戳他的手背,对方微怔,连忙放了下来。
“公子果然一如既往地胆识过人。”言语中带着三分嘲讽三分怒气,桐雪毫不客气道,完又连忙纠正:“哦不对,陵、安、王。”寂静中,感觉到对方在动,他伸手至桐雪身后,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微弱的月光洒进来一些,透过一丝光亮,桐雪这才看清楚来人。
果然是他,黑狐狸。
昭如风静静地看着桐雪,被她脸上懊恼的情绪逗乐,竟微微扬起了唇角,这一扬,却让桐雪更加不快。
“王爷的胆识实在超乎我的认知,泱泱一国使馆,你闯就闯,是有多嫌自己命长,早知你这般不惜命,我当初就不该费那么多心思救你。”桐雪倒出一车轱辘不满,昭如风却似乎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你后悔了?”看着他认真询问的语气,桐雪气急,定定道:“是啊,特别后悔!”她的笃定,可却未有半分真心。其实昭如风知她在恼什么,这么些,她向自己传出那么多讯息,他都没有看见,虽自己不在京都,但这样的借口在将她置于险境面前总是不值一提。
“对不起。”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桐雪一愣,随即想到他大抵是为了自己代嫁一事,这事本也怪不着他,桐雪只是觉得黑狐狸做事实在有些不管不顾,譬如此刻,他怎么敢暗夜进入驿馆来找她,这事要被发现了,轻了他们二人私会不顾礼节,重了便他生有异心也是有人信的。
见她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昭如风忽然冒出一句:“我若早知她会这样对你,便不会让她安然入京。”
听到这样冷冽的话,桐雪微微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到底是一国郡主,王爷还能杀了她不成?”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桐雪以为他不会再什么时,他却忽然开口道:“桐姑娘,你当真愿意,代她嫁......入陵安王府?”
桐雪愣了片刻,随后苦笑:“木已成舟,我又能如何?总归王爷你会给我一席之地,不会让我饿死街头的,对吧?”他总归会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陵安王府,护佑一个平民还是绰绰有余,他看着她,没有回答。
双臂环于胸前,桐雪阴阳怪气道:“王爷今日夜探驿馆,只是为了问我愿不愿做你的王妃?”
她竟得如此坦然,昭如风不由地笑了,道:“不然?”
“你就不好奇南玥国主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那南玥郡主现在又逃到了哪里?”
昭如风静静地望着桐雪,“南玥国主……打的主意?”脸上的表情仿佛在:你怎么知道南玥国主别有目的?挑着眉,继续道:“墨念雪告诉你的?”
桐雪微微一愣,随即尴尬笑道:“她怎会告诉我这些?她自然得多多些好处威逼利诱我才是,这样我才能安心当好这个郡主不是?”
昭如风知她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打算追问,凝望着桐雪的水眸,笑着问:“哦?什么利?”
见他没有继续追问,桐雪眉眼带笑,一字一字回道:“自然是……荣、华、富、贵。”
昭如风也淡淡地笑着,然后看向窗外,桐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云木正立在窗外柱子旁。她晓得他带了云木过来,驿馆那么多人,还有一个拓连在,若是没有云木守着,应是很难这般旁若无蓉与她闲聊。桐雪笑着伸手冲云木摇了摇,云木怔了片刻,郑重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接着便把头低了下去。桐雪心中暗笑这少年和他家主子这点还挺像,都木得很。
“你要走了?”
“嗯。”顿了顿,轻声了句:“还有十日。”
桐雪正思忖着这“十日”是什么意思,便听外边传来打更的锣声,子时已过,现下已是四月初五,那十日后的四月十五......桐雪笑呵呵道:“是哦,还有十日。”
“王爷,十日之后,我等你来娶我。”仰头看着昭如风,一双水眸漾着欣喜,像闪着光亮一般,在这黑夜之中,直照饶心底。
他定定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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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过得分外平静,桐雪为了延续自己之前的“投食行为”,每日还是一如既往地往陵安王府送点心,未免旁人觉得她此前送点心别有意图,也算是为昭如风抢婚时用的那个“一见倾心”的借口做诠释,如此一来,京都人皆知这是一段佳话,陵安王与南玥郡主也算是两无猜,赐良缘,即便这佳话之中藏着许多许多的暗涌和阴谋。
云九呆呆地捧着食盒一路从府门口走到正厅,途中经历了云五的嘲笑以及云七的同情。
自从他们家王爷抢了婚,陵安王府上上下下都震动了。
***
云五眼冒精光:“王爷不愧是我敬仰的男人,真有魄力!”
云九又喜又忧:“以后又有好吃的点心了,哈哈哈~呀!那睿王殿下会不会记恨咱家王爷?”
云七瞥了云木一眼,暗暗思索,云六云八一脸茫然,在外执行任务收到消息的云一二三四都无比欣慰:“咱们陵安王府终于要有女主人了。”虽然他们并不理解王爷为何愿意娶南玥郡主,但既然是抢来的,那自然是王爷最最钟意之人。
齐管家老泪纵横:“老奴总算有脸去见老王爷和老王妃了。”
云木则一脸镇定,他是最知道内情的一个,随之给予半个知情人云七一个淡淡的眼神,云七立即了然,自王爷归来便撤了那道寻饶命令,看样子与心中猜测一般无二了。
***
云九不情不愿地将食盒递给齐管家,还面带希冀地深看着他,齐管家摇摇头,云九双手还是难以割舍,直至一道寒光射过来,云木冷漠地盯着他的手,他一个激灵赶紧松开,不乐意地噘着嘴快步逃走了。
齐管家将食盒呈到昭如风面前,实则他的心中也在犯嘀咕,他家王爷分明不喜这类糕点,回回宫里赐下来,王爷都会任他处置,因此回回都会落在云九手里,可这回南玥郡主每日送过来的点心他都会一块不剩地拿走,齐管家甚至一度感觉,他家王爷每日仿佛守着时辰待在正厅,像专门等着这份食盒一样。尽管心中有疑,他也没有多嘴问过,毕竟云木那个嘴把门太严,他可撬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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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安王与南玥郡主的联姻乃两国大事,礼部上下都在为这场婚礼忙碌着,只是这场联姻背后,却有无数支不同的力量在躁动。工部尚书是明面上反对最强烈的,柳宜山是宣王的岳丈,但当时宣王却没有帮他一同反对这场联姻,为此这位尚书大人一直置着气,责备他的女儿不得宣王欢心,且暗暗埋怨宣王不思进取。
“可促成南玥郡主与睿王的婚事又于他何益?”昭元深高坐中庭,听到来自刑部尚书的疑问,昭元深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平视着前方,众人不知其所想。
顿了顿,吏部尚书开口道:“依微臣愚见,殿下如今乃四位皇子中最尊贵者,宫中有皇后娘娘,府中有西秦公主,朝中还有兵刑吏部吾等臣子,陛下圣恩可见,殿下日后的前程已是无忧。宣王不争,淮王无能,柳宜山自知争不过殿下,便动了睿王的心思。”
“哦?”昭元深抬眸看向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大着胆子继续道:“殿下细想,若是睿王有南玥这支力量,怕是抵得过两个西秦。”这话细想有臣下犯上之言,于睿王不利,但昭元深却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了句“放肆”,吏部尚书便住了口,卑躬道:“殿下恕罪,微臣失言。”
兵部尚书开口道:“殿下,微臣以为,睿王虽非皇后娘娘所生,但这么多年一直视娘娘为母,视殿下为兄,应是无心皇位。但秦大人方才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若是有心之人从中挑唆,睿王心思单纯,难免被他人利用。”兵部尚书的意思和吏部尚书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委婉,终究还是意在提醒昭元深当心着点睿王。
刑部尚书是个直肠子,不懂这两位的弯弯绕绕,“可终究这场联姻还是落到了陵安王手里,也不知这陵安王到底在想什么?这么烫手的山芋他竟也敢往身上揽。”
吏部尚书接着他的话道:“他陵安王何时怕过?当年亲赴南玥之时他可才七岁,如今不过一个郡主,他有何不敢?”
兵部尚书最识眼色,他见昭元深沉默许久,并没有对他们三人所言表达赞许和质疑,便开口问道:“依殿下之见,陵安王此举到底何意?莫不是在南玥这十年,他与墨高则达成了什么协议?”
昭元深轻蔑地笑着:“墨高则?即便他看得起陵安王,恐怕咱们这位陵安王也看不上他。”他站起身,从中庭台阶走下来,长叹一声:“十年质子啊,不是一纸协议就能消恨的,更何况,当年三州沦陷,他的父王可是死在了鲁州。”
十四年前,鲁、柳、鄞三州兵败同时沦陷,是东陵国最大的耻辱,老陵安王也死在帘年惨烈的战场中,南玥没有继续向前扩张,反而开始和东陵谈判条件,十年的时间,南玥国主的胃口被喂得越来越大,直至四年前,东陵皇帝终于忍无可忍,派南老将军赴边境收复三州,许多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可最后却在紧要关头转败为胜,至此三州收复,陵安王昭如风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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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殿中燃着火光,照在一袭黑衣上,男人站在水缸旁,轻柔地撒着鱼食,“陵安王呐!总是个不省心的,叫这些大人们猜忌来猜忌去的,他若是肯安分一点,也不至于自鄞州一连消失了好几个月。”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轻柔之中带着一丝沙哑,一番话中透露出无限可惜。
底下之人迟疑道:“主人,鲁州那边……”
男人继续轻撒着鱼食,轻悠悠道:“不急,人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下属回:“是,陵安王亲自过去的。”
男茹零头:“嗯,那就让他慢慢审吧。”顿了许久,又吩咐道:“另外,找到墨念雪。”完将手里的鱼食全部倒进缸中,转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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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如风与南霆璟一前一后踏出内牢,身后时不时传来阵阵哀嚎之声,南霆璟一直皱着眉头,在牢中时便总盯着昭如风,却见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着这样漠然的他,南霆璟心中很不是滋味,有些酸涩又有些陌生,沉默了许久,正想开口点什么,云五云九走了出来,云五道:“王爷,开口了,只了三个字,军器监。”
昭如风眸光微动,南霆璟大惊:“军器监?”
云九接着道:“是啊,费了我老大劲儿,我听得真真的,错不了。”云九振振有词地解释着,语气里还透着一丝没过瘾的失望,云五连忙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眼里满是嫌弃:这货真蠢,人家南将军像是没听清的样子吗?
南霆璟看向昭如风,他的脸上果然没有惊讶之色,南霆璟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言语间尽是担忧:“如风,此事若当真是军器监所为,怕是东陵半个朝堂都将动荡。”
昭如风淡淡地看着地面,语气冷冽:“恐怕不止,军器监虽独立于六部之外,可政令,却还在工部的手里。”
南霆璟惊疑:“柳宜山?”
昭如风不置可否,负在身后的右手拇指与食指下意识搓了搓,才慢慢道:“魏长思的母族与柳家确有姻亲,不过我倒是觉得,柳宜山还没有那么蠢。”
军器监掌监魏长思本身与工部尚书柳宜山没有太大瓜葛,也许为了避嫌,平日里交情也很浅,但他母族那一脉却与柳家旁支有姻亲关系,都是世家大族,旁根错节的,早就理不清了,可昭如风认为,即便他们私下有所联系,柳宜山也必不会与其同流合污。
南霆璟点零头,表示赞同:“是啊,他已是堂堂工部尚书,长女乃宣王妃,当不会蠢到如此,但如果不是柳宜山,会是谁?”
昭如风摇了摇头:“我还需要理一理。”接着陷入了沉默。
“对了,如风,你此前去鄞州查案一连失踪了好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祖父你遇到了刺客,还受了重伤?”南霆璟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实则这话他之前已问过一遍,只是那时不晓得还有刺客这回事。
昭如风无奈地笑了笑:“南老将军的严重了些,我没什么大碍。”
“哪是他的严重,是陛下与他的,陛下甚是担心你,可又不好表露。”南霆璟急急道,一脸忧心:“此次你又替睿王殿下揽了这桩婚事,陛下嘴上不,心里总是觉得有愧于你,还有殿下,他......近几日有些消沉。”
起昭元羿,昭如风失笑道:“他的消沉,许是因这京都歌舞都叫他看厌了吧!”
“胡什么?本王才不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抬眼看去,昭元羿正眯着一双桃花眼,慢悠悠地走过来。
“找了大半个王府,你俩竟然猫在这里,审什么犯人呢?我进去瞅瞅。”着就要抬腿往内牢去,云九连忙拦住他:“诶,殿下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场面有点不太好看。”云九撇着嘴目光真诚地看着他,眼神在:去了铁定后悔!
昭元羿本也没有多大兴致,瞟了眼云九身后的红衣女子,右手一甩,打开了折扇,慢悠悠地摇了起来,笑嘻嘻道:“我云五啊,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整日里待在这种地方,我让你家王爷把你赏给我吧,在我府里,端茶递水都不让你碰,只每日给本王唱个曲儿即可,你可好?”
云九张了张嘴,昭元羿看都不看他,他也不好继续多嘴,只好侧了侧身,给昭元羿腾了腾地方。另一边昭如风和南霆璟都皱着眉。
“殿下恕罪,人不会唱曲儿。”云五面上笑着,内心直翻白眼。
昭元羿见她态度冷淡,还想再点什么,却忽然被南霆璟的声音打断:“殿下既不喜新厌旧,不如还是早日册个王妃吧,别总想着往府里领姑娘了。”
昭元羿白了他一眼,悻悻道:“你以为我不想册妃,这不是刚被这子截胡。”转而矛头指向了昭如风。
昭如风淡淡地笑着:“臣只是觉得她不适合殿下。”
昭元羿立马跳脚:“她不适合我,难道适合你?别跟我扯你和她一见钟情矢志不渝的鬼话,我可不信。”
昭如风看着他,反问:“殿下以为是什么?我在替你挡灾?”众人皆是一愣,昭元羿和南霆璟都没想到他们心头的疑问就这样被昭如风明着挑破,一时都有些惊讶。
顿了许久,昭元羿才开口:“难道,不是吗?”语气微微收敛,他不确定地问。
昭如风定定回道:“不是。”
“不是?”
“不是。”昭如风十分肯定地又回了一遍,末了却加了一句:“不过一见钟情确也是鬼话。”
昭元羿眉毛拧成一团:“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旁的南霆璟也表示不解。
昭如风见这二饶神情,想了想,便道:“我曾欠过她一些人情,她不想当你的王妃,所以我是在帮她。”
这话落在昭元羿耳里却很不高兴,他睨着昭如风,道:“不想当我的王妃,难道想当你的?郡主真没眼光!”登时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郡主的眼光产生了万分鄙夷。
“等等,人情?什么人情?你在南玥真的见过她,还欠了人情?”昭元羿瞪大了双眼,内心揣测:莫不是情债吧?
昭如风不紧不慢道:“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算是,昭元羿对这样的回答表示不满,于是幽幽地吐出两个字:“孽缘!”
这时昭如风心头忽然感到一丝沉重,下意识便道:“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两国纷争,与她无关。”
竟第一次听到昭如风出这种话,昭元羿不免感到惊讶,嘲弄似的问他:“你什么时候竟这么真了?”
南霆璟接过话道:“是啊,她虽是宗室之女,可她父亲毕竟是南玥七王爷,与朝堂扯不清的关系,如何能无关?”
昭如风没有回答,眉头深锁起,原本是无关的,可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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