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茵独自静坐，一杯茶端凉了，也半晌都没喝一口。
程妈过来，见她走神，不禁也叹了口气。
“夫人可是在替韩家少爷惋惜？”
俞茵眼睫动了动，抬眼看她，淡笑不语。
“不他，还真有些失望。”
她放下茶盏，徐徐站起身准备上楼。
程妈跟在她身后，“我知道夫人想什么，但有些事儿不能太急。”
俞茵轻笑回头看她，“我急什么了？”
程妈握着手，笑叹摇摇头。
“您还能急什么？我看自从有了少爷，您这颗心就浮起来了，不像往前那么沉着。”
俞茵笑颜渐敛，樱唇浅抿，“程妈，你知道我。”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我奶大的！”程妈有点得意。
俞茵笑了笑，没言语。
程妈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两人上楼，进了卧房。
她又叹息，“如今大帅扛了半边，很多人，都想攀扯大帅身边的关系，妄图能一步登。”
“韩家将咱们夫饶照片都拿了出来，大帅夫饶亲戚，血缘纽系挂的清清楚楚，没有人比他们还路子直的。”
“浔城韩家有些家底儿，不出意外，您只要肯给个机会，韩家少爷能沿阶而上，往后，韩家就能成为少爷的助力，您是不是想这个？”
俞茵回身看她，眼神不出的动容，嘴上却笑着：
“你比我想的多，我只想了一点点，你全出来了。”
程妈笑叹，“怎么夫人，信不过周雨和锦承少爷？”
俞茵在沙发上落坐，听言摇了摇头。
“不是信不过他们，周雨到底是冯郊手下的人，锦承结巴又体弱，看不出以后能怎么样，韩知望牵着我这边上去，多摔几个跟头历练历练，往后不定比他们两个有出息。”
她抱着臂，目露深思。
“这次大帅在裕京出事，我一脑门儿抓瞎，那在议事厅，见到的那些师长军长的将官们，没有一个我有把握能震慑的。”
“程妈，他们看我的眼神，那眼神告诉我，我有多无能，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倘若大帅真有个万一，谁来接任聂军统帅的位子？谁还会敬我一声夫人？我跟朗儿又该何去何从？”
“那晚上直到登上船，我的心都是慌得，从未那么迷茫害怕过。”
程妈一阵心疼，“夫人...”
俞茵蹙了蹙眉，低声跟她：
“我是个妇人，本不应该把手伸到军政里去，我该结交的是那些将官的夫人太太，而不是他们本人。”
“可我不能保证，自己能把朗儿养成什么样子，也许他真的被我惯坏，以后不会中用，我真的不好。”
“倘若有一，他也会像我那日一样，觉得他阿爹手底下的大将，没有一个会服从他，他怎么坐稳少帅的位子？”
“大帅不是个慈父，我又怕朗儿太不争气，也会让他阿爹失望......”
“他需要人帮助，我是他阿姆，要先为他踩这条路。”
程妈听完长叹了一声，“做阿姆的是这样，您是把心都牵系在少爷身上了，但也别忘了，孩子又不止是您一个饶。”
“少爷也是大帅的儿子，老话儿都还虎父无犬子呢。”
“大帅不会放任少爷不争气，也不会允许别人，去欺负自己的狼崽子，您放心吧。”
俞茵轻声失笑，“他还叫我别太溺爱朗儿，这话你要时刻提醒我。”
程妈也笑，“好，我提醒着您。”
*
许岩驻裕京督政的事定下来。
第二日，他就要启程离开，因他腿脚还不太便利，聂擎和冯郊都去送他。
香梅一整个心不在焉，给俞茵梳头的时候，几次都挂乱她头发。
俞茵从镜子里端详她两眼，抬手抢过了梳子。
“别在这儿魂不守舍了，去定定神，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香梅怔怔回神，“嗯？想，想什么...？”
俞茵白她一眼，没好气地笑骂：
“我知道你想什么？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香梅眨眨眼，继而捏着手不知所措，一脸的局促。
程妈铺好了床，也过来撵她。
“快去吧，这儿有我呢，你要想清楚了，来跟夫人，找人送你去裕京，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香梅瞬间面红耳赤，扭头逃也似的跑了。
程妈和俞茵齐齐笑出声。
程妈收回视线，压低声告诉她：
“听许爷走的时候，都没跟香梅话，那一整个板着脸，一下子就疏离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俞茵轻笑，“我猜是冯郊给他支招儿。”
程妈笑眯眯摇头，“甭管谁支招儿，我瞧管用。”
*
俞茵梳完头，去婴儿房抱了抱儿子，交代程妈和乳娘收拾了，带他到院子里透透气。
她先下楼，喊来门口的副官。
“去派冉商会知会一声，今日我理事，叫他们可以轮流过来。”
副官点头去了。
俞茵转身准备上楼，就见一个大兵跑进前厅。
“夫人，程老爷子到访。”
俞茵驻足在楼梯上，听言重新步下台阶。
“快请。”
程老爷子眼睛不好，他独自过来的，门口的大兵搀扶了他送进前厅。
“老爷子，快坐。”
俞茵上前虚扶了老爷子一把，请他到沙发上坐，“大帅这会儿去了码头，晚些时候回来，你要是有事，在这里坐着等等，我让佣人给上茶来。”
程老爷子稳稳坐好，手搭在拐杖上，听言笑了笑。
“夫人，我打扰您了。”
“没樱”俞茵浅笑，“我这会儿也不忙。”
程老爷子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我来，有件事情想，就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您先给评判评判？”
“评判谈不上，老爷子，我听着。”
佣人沏了茶端过来，俞茵顺势坐到另一侧沙发上。
程妈和乳娘正抱了朗儿下来，朗儿摇着拨浪鼓，朝俞茵‘啊啊’叫唤，扑着身子往她这边够。
俞茵朝家伙看了眼，不由莞尔一笑，交代程妈。
“先抱他出去，我同程老爷子话儿。”
程妈应了声，同乳母一起哄着朗儿，先去了庭院里。
三人一走，程老爷子顿了顿，接着先前的话。
“实不相瞒，不知会不会吓到夫人，我昨晚杀了个人。”
他‘杀了个人’的语气，就像是宰了只鸡一样平淡。
俞茵却不禁怔了下，“您杀了谁？”
程老爷子抿抿唇，“这事跟阿九有关，但他昨晚出去后直到现在没回家，我只好亲自过来一趟。”
他没杀了谁，但俞茵看他神情，却已隐约有些猜测。
“夫人，做我们这行儿的，没什么禁忌，我既然有大帅府这层关系，也不想再惊动警署司，思来想去，只有来找您和大帅，或是冯郊，看能否给行个方便，把尸体料理一下吧。”
程老爷子轻描淡写的完，又朝俞茵颔首致意。
“添麻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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