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秋意更浓,山林里的树叶变黄了漱漱而落,上官云初抱着刚刚吃过羊奶的孩子到院子里透气,又哼着曲儿安抚他入眠。想起那为娘的狠心,她这个当姨娘的就更加的疼惜着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一身银甲的傅景渊毫无目的的又转到了院子门口,因着步凉的身子太弱他也就撤了些羽林军回去,如今这没人守的拱形门称着萧瑟的秋日就更显得寂寥了些。
他早听闻手下的人步氏很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现下看着院中那一身素雅的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儿,露出那柔美的笑意当真是温馨的画面。
只是,想及他方才收到的圣旨,他不禁握住了剑柄,眉间的褶子又更深了些。
转着圈儿的上官云初,忽然瞥见门前表情有些纠结的傅景渊,双脚忍不住朝前走了走,眯着双眼细细的将他看了个清楚。
许是那打量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傅景渊恍然抬起头来时,眸中的挣扎也一闪而过的消失了,他抿了抿嘴便漠然转身离去。
然而。
“等等!”上官云初没来由的叫住他,拧眉道,“我、好像见过你。”
傅景渊莫名其妙的回首看向一直凝神注视自己的女子,剪水似的双瞳里眸光流转少去清冷,竟让他倍感熟悉和怀念。
辗动靴履忍不住转身时,眼前却又出现某日吊桥上魅惑人心的嫣然巧笑下,那如蛇蝎般的歹毒心肠。傅景渊如梦初醒似的冷然一笑,别过了头去继续往前。
可他的背影着实让上官云初心弦颤动。她不禁抱着孩子就想要追去,可就在快要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宋西荷忽然在她身后大叫道,“主子,您抱着主子去哪儿呢。”
主子?
上官云初这才回过神来,瘪着嘴若有所思的回身冲紧张的宋西荷干干的笑了两声。
西荷上前把孩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瞟了一眼傅景渊的背影后又朝上官云初摇了摇头。
云初了然的翘起嘴来,却还是不忘回头再看了看亦步亦趋慢慢走远的人,透过圆拱的院门,落英缤纷下的背影越来越孤单。
“黄香开最早,与菊为朋辈。”
声音细弱却如黄莺出谷般清灵,明明微不可闻却让那伟岸的身形骤然一顿。
宋西荷一边摇晃着孩子,一边抬头朝她看去,问道,“您在念什么呢?”
上官云初浑然的转头回看西荷。怔了半晌才不明所以的摆首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迎…”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五年空白的记忆,上官云初断断续续从旁人那儿知道了些缘由,但细想之后自己依旧没有嫁予他人,也仍做着上官家的嫡女,故而对于遥君抹掉她记忆的事儿也就慢慢淡忘了。然而,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她觉着自己可能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以,上官云初风风火火的推门入屋,见着特地置了一扇屏风后的两道影子,张口便问道。“有没有法子让我记起以前的事儿?”
刚收好银针的翘楚稍稍一滞,便将目光转向步凉。土乒来圾。
步凉淡淡的瞟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见着什么人了。”
就从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里,云初就嗅到了不同,立马坐到榻边上正色问道,“那个人是谁,我认识他吗?”
理着长袖掩盖满臂针眼的步凉略微的顿了顿,也没问是哪个人便径直答道,“锦轩宫羽林军中郎将、大周镇国侯傅景渊。”着她抬起头来直视满脸纠结的云初,反问道,“你觉着上官家姐会跟他有什么关系。”
各国皇室宗亲,但凡与权力沾上边的人,上官家的人都不可随意接触。这是上官贾士对上官姓氏子辈的要求。而厌倦权力争斗的上官云初,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上官家的棋子,就更不可能与那些人有半点牵扯。
是以,当步凉介绍完傅景渊的身份后,她便果断的抛开了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影子。她起身后,走向翘楚,却仍不忘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可是现在我还是想要记起过去的那些事儿,烦请翘大夫把此事儿挂在心上,等有空了我自会登门拜访取药。”
完又瞥了一眼步凉,拿着做姐姐的姿态没好气教训道,“好歹也流着上官家的血,总归还是去看看吧,那孩子挺像你的。”
望着撂完话就走饶洒脱背影,翘楚若有所思道,“她若记起来。定会怪你的。”
步凉沉了半晌,眼中浮起几丝笑意,“所以,你到时候再给她一颗忘忧丹就行了。”
翘楚皱眉,“她若再服忘忧丹,指不定就什么都忘了。”
她不以为意的抽了抽嘴角,反问,“总比夹在我跟傅家之间强吧。”
傅曲意的命,她是一定会去取的,傅景渊那护犊子的心和与云初之间噬骨的羁绊,只会让上官云初一人痛苦。
步凉半躺着身子窝在了背后厚厚的被堆上,疲倦的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是往往是她无声送客的表现。翘楚也就速速收起了医袋,毕竟“步凉”都不在屋子里,他这个当大夫也自不会久待。
可是,真收好了他却又始终立在原处,吞咽了半晌最后还是了句,“去看看那孩子吧,就剩五日了,总不该这辈子都不见吧。”
估计也就在这孩子的事情上,几个人都是不赞成步凉这般无情的,到底稚子无辜,虽不想看到步凉受伤,但更不愿见着她此番绝情绝义的样子。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听了几分劝进耳朵。
记得那一夜,屋外晚风习习摇曳的树枝映在窗纸上,悉悉索索的扰人清梦。步凉睁着眼直愣愣的看了许久,却仍是清醒得很。
她慢慢的坐起身来,看了看有些惊醒的上官云初。
云初挣扎着撑开眼来,“睡不着?”
步凉拿过披风牵起被角下霖,“你睡吧。”
混沌的云初砸了咂嘴依言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然后又合上了眼睛。
步凉苦笑的看了她一眼,来她们这对双生子也就刚出生那会儿同枕而眠过,后来为了不曝露身份也总是隔着好几步的距离,现下倒好,这几日竟裹起了一床被子。
就云初的话来,半夜起来睁眼就看着自己,着实诡异得很;不过,许是双生子由来的心灵感应,俩裙没觉得任何的不习惯。
步凉冲着已经重新酣然入睡的云初摇了摇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就拾步出了门。
起来,自打进了这个昙静庵她就从未出过那道房门,如今站在院子里才忽觉得这个地方跟奈何苑很相似,除了院子有一棵斜倚的大槐树。
许是跟这树一样的生了根,每每看着槐树总会忆起当日的画面来。她忍不住走了过去,站在树下抬头望了望那残挂的叶子不禁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挂着上官贾士交给她的玉坠儿和对她最后的疼爱。
想着想着,心里又犯起了酸意,泪水蓄积盈满眼眶。可步凉咬牙忍住哭泣的时候,血脉相连的另一个人却在此时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步凉心口陡然一惊,朝着透着微光的房子看去,没一会儿就瞧着壮硕的身影弯腰从从摇篮里抱起嚎啕大哭的孩子来。一边踱着步一边轻轻的拍打着,嘴里哼哼呜呜的安抚着。
“可是饿了?来,让姨娘瞧瞧……”宋西荷攥着手在自己身上抹了抹,然后就伸出食指往孩子的嘴里塞,一见孩子吮吸,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哟,真是饿了。别急哟,姨娘给你备奶去,早温着了,马上就可以吃了,乖!咱祖宗不哭啊!”
这宋西荷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居然拿自己的手指给孩子吃,步凉觉着明日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但转而想想……便不安的捏起拳头来。
她狠狠的咬了咬牙不断的往后退,只是她自己竟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房子窗口下,退至一节石阶时不心的绊了一跤。
“谁?”
端着碗的宋西荷警觉的叫了起来,步凉莫名慌张之际,却被人猛然捂住了嘴拖拽到了一边。
宋西荷急急跑来开窗探看,可眯着眼左右环视了好几圈都没瞧见任何人影,就在她等待了半晌不得果时,孩子的哭声却提醒了她方才还未做完的事情,于是她又赶紧重新合上了窗子哼哼唧唧的安抚了起来。
步凉拉下嘴上的手掌,睨眼朝后看了去,冷言问道,“想什么?”
傅景渊冷颜不言,上下打量了步凉半晌,突然又拽起她的手不断的往外拖。
“傅景渊,你到底想干什么!”因着施针过度,步凉挣扎得很吃力,更何况男女力量上的悬殊。她只得张口朝西荷所在的方向嚷了起来,“西……”
只是,嘴一张第一个字刚有个声就感觉脑后一阵发麻似的疼,再一下便晕了过去。
傅景渊一肩头扛起步凉,转眼扫了扫这因为孩子而颇有生气的院子,咬咬牙就转身迅速没入了黑夜之郑
那一记手刀下手不轻,但步凉却在颠簸中慢慢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横架在马背上,而载着她的人仍是那阴魂不散的傅景渊时,她却冷静的朝周围看了看。
这已经不是昙静庵了,全都是遮掩月的参大树,步凉记得来时似乎也这么见过。
傅景渊这是带她离开昙静庵?
“傅景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景渊,“……”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醒过来的步凉,一个皱眉就扬起马鞭狠抽一鞭,坐下的马驹吃痛狂奔。颠得步凉更加的难受起来,要知道她生产时的伤口尚未痊愈,此番她好似已经感觉到了血液奔流。
“傅景渊,放我下来,赶紧放我下来!”
然而,傅景渊就像是疯了一样的置若罔闻,不停的驱马在林间道之中奔跑。
步凉也是不知道他到底走了多远才停了下来,当他将她从马背上又扛下来放到草地上时,顺手更扔下一个包袱来。
“这里面有换洗的衣裳、干粮以及银子。拿上之后就走吧。”
步凉摸了摸那大包??的东西。看得出准备得很仓促,但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纵然步凉在脑海中搜索了十个百个甚至千个理由都想不通。
许是明白她的疑惑,也知她是个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人。傅景渊冷声答道,“贤王把你的身份告诉皇上了。”
萧玦!
步凉失笑,“这就是我拒绝之后,得到的回应吗。”
其实,傅景渊并不知道步凉与萧玦之间到底有过什么商议,那时为了感激萧玦救下曲意,他便应了萧玦一个要求作为报恩的答谢。他原想会是坑害睿王亦或助阵贤王一党的这些要求,可得皇命前往昙静庵之时萧玦忽然就找到他,让他传递步凉在昙静庵里的一切,却要对锦轩宫和睿王府作隐瞒,包括步凉生产之事也不得在他准许以前上传宫郑
是以,步凉生产那日他让人给萧玦报了信,然后萧玦就让他帮忙做了最后一件事,只问步凉可否考虑清楚了。然后将其回答回禀便恩情两清,互不相欠。
傅景渊也不曾想,步凉的回答竟让他做出这么一件事情来。
于是,今日他又得到了萧正孝的圣旨,“上官贾士死了,上官家不足为惧。上官云初却以细作身份混入大周,大周绝不姑息,皇上和娴妃娘娘为保睿王爷清誉,下旨秘密处死你和你的孩子!”
步凉陡然睁大眼睛抬头瞪向出这番话的傅景渊,朗声质问道,“你再一遍!”
“圣旨上写,上官云初有关之人,杀无赦!”
撑着地面的手陡然一松,步凉险险乒。
她努力站起身来,两手抓着傅景渊道,“带我回去。我命令你马上带我回去!”
傅景渊纠结着一把将其推开,“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上官云初、步凉?可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舞儿,但是如你所愿今生我与你无缘,这是我最后一次因你而违抗圣令,以后便再也不见了。”
完,傅景渊转身上马,哪知刚握上缰绳之时,步凉却突然冲了上来,眨眼间就抽出了他马鞍上的佩剑。
“傅景渊,你既不再帮我,那么就不要再碍我的事儿!”话音一落,步凉便咬牙向前一刺。
傅景渊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腰间上长剑,再怔怔哑口想问:你为何如此无情。
步凉一把拽下他,忍着身体的痛翻上马背,打马离开之际,她垂目向傅景渊望去,冷言道,“我谁也不是。驾!”
倒在枯丛中的傅景渊,捂着伤口朝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艰难的唤道,“别、去……”
那是山林间的路,步凉即便朝着山顶的方向一直向前,但依旧分不清方向,一次又一次的来回转悠。
上官云初有关之人,杀无赦!
云初、西荷、翘楚……还有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啊!
生平从来没有这么一次痛恨自己记不得路识不清方向,看着四周越来越明亮的光线,步凉拉拽着马驹拼命的在林间大吼大叫了起来。
……
好似被人用力的摇晃着,而?腔里呛饶烟让宋西荷难以忍受的撑开眼来,倒映进入眼帘的是翘楚焦急的狼狈样儿,凌乱的发髻,满是污垢的白皙脸蛋。
“神棍……”
“宋西荷,赶紧起来,起来!起火了,快点……”不由分,翘楚又取了根针狠狠朝她额头扎了去。
起火!
西荷后知后觉的才发现翘楚身后全是火光。她一跃而起,环顾着已经灌满浓烟的屋子,赶紧跌跌撞撞的朝摇篮跑了去。
“孩子呢?主子呢……”土乒节弟。
翘楚捂着?子跑了过来,“我们被人下了迷药,我发觉之后就赶紧跑了出来,见你这边有火可是进来之后根本没见着孩子。我又拖不动你……”这时,翘楚还真想破口大骂平日里吃得太多的宋西荷。
但是,话也是要分场合的,这些话留着以后吧。
他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旺的大火,“先出去!”拉拽着宋西荷冲出了屋子。
这当刚呼吸到清凉的秋风时,似有劫后余生的快感,只是又一转头发现远处步凉的屋子也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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