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帝默然不语。
茶水微凉，入口之后，满心悲凉。
“当年我得知心慈的身份之后，只觉得心中苦闷，唯独在和景瑞喝酒的时候，胡言了几句……可后来祖母对心慈赶尽杀绝，逼着心慈不得不入宫寻求庇护……我不愿再让心慈受伤，所以答应了景瑞，会安心的留在西北，替景瑞镇守西北！景瑞也答应了我，会好好地照顾心慈……”
庆丰帝慌忙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慌乱与心虚。
“景瑞，在我沈刚的心里，你始终是兄弟，是那个愿意替身而出，为我挡住冷箭的兄弟！所以我从来都不愿意相信，景瑞会骗我……”
沈刚的话，戛然而止。
“此次回京，一则是为了将兵符交给太子；二则便是想见心慈一面。”沈刚笑了笑，低声道，“只是不知道心慈可愿再见我一面，当年是我辜负了她……”
年少轻狂时，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不计代价的去爱！
如今冉中年方才领悟，有时候一味地付出，只会让对方受到伤害。
“兄长和玥儿，会要了朕的命吗？”
当沈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庆丰帝忽然开口问道。
沈刚顿住了脚步，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在沈某心中，景瑞一直都是兄弟。”
听到这句话的庆丰帝，忽然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朕当年行事，太过自私……可朕对兄长，始终尊敬。”
沈刚没再回头，只是原本黯然的眸光中重新生出了几分光亮。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与萧景瑞初次相遇的画面——
过去的回忆，温暖可贵。
一刻钟后，萧观澜绕出了屏风，走到了庆丰帝的面前，恭敬地行礼。
“父皇？”
“你来了……”依靠在塌上的庆丰帝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太子今年多大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今年二十有一。”
“原来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啊……朕竟然不记得你时候的模样了。”庆丰帝忽然心酸的感慨了一声，“这些年，朕没有当好一个称职的君王，也没有当好一个称职的父亲……朕是不是很没用？”
萧观澜微微垂眸，“儿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儿臣与父皇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自幼就被送去了法华寺，庆丰帝对他也没什么亲厚的感情。
后来他被过继到沈皇后膝下，成了太子，也成了庆丰帝的出气筒。
年幼的时候萧观澜的确还幻想过，与父亲相处的温馨画面。
可后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梦想与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
“沈将军，他把兵符交给你了？”
“是。”萧观澜坦诚的点头，双手奉上了兵符。
他的这个动作，倒是令庆丰帝意外。
“你……”
萧观澜没有话，而是将兵符放在了龙床旁边的案几上。
庆丰帝盯着那只兵符，哑然失笑。
“儿臣听父皇近期身体不适，还望父皇万万要珍重。”萧观澜轻声道，“儿臣已经派人去医毒双绝鹤长春了，若是能够将他请入宫中，想来父皇一定会药到病除。”
“朕，对你起了杀意。”庆丰帝忽然拧起了眉头，深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你当真一点都不恨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父皇做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儿臣是父皇的孩子。”萧观澜轻咬唇畔，低声道，“何况儿臣相信，这下间从无不爱儿女的父母，所以……即便父皇想要儿臣的命，也定然事出有因。”
庆丰帝骤然沉默，一时之间，竟无话可。
“朕……”
他想了很久，可那些话到了唇边，还是被咽了下去。
“你替朕带句话吧，朕想见皇后。”
“是。”
看着那抹挺拔俊朗的背影越来越远，庆丰帝骤然闭上了眼睛。
他——
愧对了太子多年！
萧观澜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前往养心殿开始处理政务。
父皇骤然生病，朝廷的局势，看似平静，内里只怕早已波涛骇浪了。
再加上备受疼爱的慧妃也被关进了慎刑司，实在是引人揣测。
果不其然，当萧观澜看到蒋相呈上来的奏折时，只觉得讽刺。
如今父皇尚未驾崩呢，蒋相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萧观澜捏起了父皇惯用的朱砂笔，在那封奏折上，写了两个字，不允。
蒋相想要让裕王前往兵部任职，实在是异想开。
萧观澜想了又想，又圈了几个户部官员的名字，部分升迁部分贬斥。
派人暗中散播流言，使了一出离间计。
三日后，初见成效。
在每月初一的朝会上，蒋相旗下的两拨势力，开始窝里斗。
萧观澜顺势将其一网打尽，然后以雷霆手段，将朝堂中的势力重新洗牌。
半个月后，已是端午。
蒋相涉嫌一桩杀人命案，被禁足在府郑
而萧观澜，已经将蒋相的势力彻底的洗干净了。
其中的过程，自然是一番腥风血雨。
随后端午过后，气越发的沉闷，沈皇后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偌大的坤宁宫，萦绕着一股浓烈的苦汤药味道。
“咳咳咳……”好不容易吞下去的汤药，又尽数被吐了出来……
雪白的锦被上染上了大片的血迹，在一旁伺候的姜嬷嬷慌忙跪了下来，声音中充满了颤抖，“娘娘……”
“无妨。”沈皇后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本宫无碍。”
她知道自己已经大限将至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强撑着一口气，只为再见见那个丫头。
“景阳宫可传来消息了？”沈皇后轻声问道，“太子妃可曾回来了？”
“还没有，”姜嬷嬷轻轻摇头，“太子已经了，只要太子妃回来了，就会让她立刻来坤宁宫……娘娘，你……陛下今早又派容了话，他想要见您。”
“本宫不见。”沈皇后摇了摇头，“本宫只怕若是见到了他，会拼尽力气的冲上去杀了他……”
沈皇后苦笑着道，“本宫……若人生得以重来，本宫在也不愿意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了。”
来生，定不入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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