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狰狞的闪电划破整片夜空,瞬间地亮如白昼,随即轰隆巨响,奔雷浩荡,似野兽嘶吼于际传来。不出片刻,狂风大作,豆雨倾盆。
琼华宫外,贾静姝跪在台阶下面,瘦弱的身板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
“娘娘,回去吧,皇上不会出来的。”她的大宫女采苓艰难地撑着伞。
贾静姝全身被雨淋湿,脸上雨泪交织,听到采苓的话,眼里闪过绝望之色,她不甘地冲着宫门大喊:“皇上,求您救救辰儿吧!他好歹是您的骨肉,您当真如此绝情吗?”
紧闭的宫门毫无动静,贾静姝心一点点跌入谷底。
“娘娘,咱还是回去想想其他办法吧,大皇子他……”
采苓话到一半,被一道慌张的声音打断,“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大皇子不行了……”
恰在这时,如藤蔓的闪电张牙舞爪撕裂空,震耳欲聋的雷声将宫女的呼喊淹没。
贾静姝身体剧烈一晃,向旁栽倒。
“娘娘!”采苓尖叫着扶住她,“您千万要撑住啊,大皇子等着您回去呢。”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抓住采苓的手,指甲掐进对方的肉里,“刚刚是谁在话?大皇子怎么了?大皇子到底怎么了!”
景仁宫另一名宫女采薇跑着过来:“奴婢是采薇,皇后娘娘,大皇子一直念着您,他……他快……”后面的话采薇不出口,呜呜地哭起,悲鸣声叫人心尖发颤。
贾静姝再也顾不得琼华宫里那一位,攀着采苓的胳膊站起来,跪得太久,突然站起身,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倒,采苓和采薇手忙脚忙地搀扶住她。
“走,快回去,我要见辰儿,他还生着病,我怎么能让他孤零零地躺在景仁宫里?”她踉跄着向黑夜奔去。
“娘娘,是左边。”采苓将她扯住,往左边推了推。
贾静姝一顿,恰有一道闪电照亮她的脸,漆黑的双眸十分漂亮,却显得空洞异常。
“快些走吧。”她像逃命似的赶回去,采苓扶着她向,采薇撑伞提灯笼,一路相伴,悲从中来,如果娘娘眼睛看得见东西就好了。
走了一炷香才回到景仁宫,贾静姝担心自己一身寒气传给皇儿,特意让采苓取来火盆,烘烤双手,并让采薇先去照看大皇子李熙辰。
突然内室传来哐当一声响,贾静姝双手剧烈一颤,指尖传来灼痛感,她忍不住倒吸口气。
“娘娘,您没事吧?”采苓紧张地上前,想要看看她的手,“呀,烫伤了,快吹吹,奴婢给您拿膏药去。”
贾静姝拂开她的手,转身向内室奔去:“不用了,本宫去看看辰儿!”
“娘娘心路,别摔倒。”采薇上前扶她。
景仁宫里两间房贾静姝比谁都熟悉,就算眼睛看不到,她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知道哪个角落放着什么东西,推开采薇,朝床扑去,嘴里喊着“辰儿……辰儿……”。
采薇捂着嘴堵住哭声,嗡声嗡气:“大皇子睡着了,娘娘别担心。”
看不到东西的贾静姝双手摸索着,指尖碰到一只软软的手,她愣了愣,随即像落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将手包在掌心里,五岁的孩子手本来就,而大皇子的手比一般孩子还要上几分,别人是胖乎乎的手,摸着他的手却感觉不到多少肉。
贾静姝心疼地捧着他的手,放到嘴边又吹又亲:“怎么那么凉?刚才不是还热乎的么?母后给你吹一吹,捂一捂,很快就会暖起来。”
看着她的动作,采薇带着哭腔劝道:“娘娘,节哀吧。”娘娘分明是知道大皇子已经去了,这样子真的很让龋心,大皇子已经去了,娘娘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这景仁宫也就……
“住嘴!”贾静姝猛的转过身朝她怒斥,“谁准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给本宫出去!”
侍候主子那么多年,采薇何曾见主子发那么大的火,就连皇上把那女人带进宫,夜夜宿在琼华宫,也不见主子如此生气,采薇有一刻被吓呆了,但她明白皇后娘娘心中的痛,娘家人待其薄凉,皇帝丈夫又被别的妖精勾走,娘娘只剩大皇子一个暖心的,如今也走了。
雷雨下了一夜,多少女子向往的景仁宫在这个雨夜里哀声不绝。呜呜咽咽,或高或低,一直到明。离景仁宫不远的琼华宫里,同床共枕的一对男女恩爱如交颈鸳鸯。
被景仁宫的哭声惊醒数次的贵妃娘娘贾琼华手贴着皇帝赤裸结实的胸膛,委屈道:“皇上,姐姐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长此以往,臣妾可要吓出病来。”
李靖远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慵懒的眼神暗藏锐利,“福贵,传朕旨意,大皇子病重,恐病气传染于朕,即日起搬到清幽宫养病,皇后随同照顾。”
贾琼华虽然不太满意这个处理,不过相信很快就能登上后宫之主的位置,她忍了那么多年,再忍几日无妨。
“朕要去上朝了,你再睡一会儿。”李靖远亲亲她的嘴,起身下床。
贾琼华眼眸一转,还是起来替皇帝更衣。
看到她温柔意,体贴入微,李靖远心中甚是宽慰,忍不住压下她的头亲嘴。
贾琼华惊呼一声,李靖远的舌头趁虚而入,她作势挣扎一番,很快沉浸在男饶如火热情郑
待皇帝走后,贾琼华没了睡意,她想到昨晚那个贱人在琼华宫外大喊大叫,心中来气,决定去看那贱人笑话,给自己解解气。
穿上华丽的宫装,画着精致妆容,早膳没吃贾琼华便出了门,乘着凤辇到景仁宫外,只见宫人们进进出出,却不见那个女人。
贾琼华蛾眉微蹙,“你们主子呢?”
“在寝殿里。”
贾琼华轻哼一声,踩着刚铺上的红毯,直接走了进去。
这宫里的人都知道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是姐妹,但是皇上自登基以后,便专宠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虽然育有一子,却受了冷落。
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没人阻拦贾琼华进景仁宫,更甚者,早有人替她去端茶拿点心。
奉旨来让皇后和大皇子搬去清幽宫的李公公看到贾琼华,眼睛一亮,跑着过去告状:“贵妃娘娘,皇后不肯去清幽宫。”
“不去?”贾琼华冷笑,“皇上的旨意可由不得她。”
她挑起裙子跨过高高的门槛,看到里面一个穿着素色长裙的女人靠在床边,手里抱着孩子呢喃自语,仿佛没看到自己进来一样,心中微恼,什么东西,以为是皇后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占了自己的位置那么久,还没有一点自觉。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姐姐昨儿个是怎么了?哭个不停吵得妹妹一宿睡不着觉,皇上也睡不好,一早发了大火呢。”
话音刚落,便见那低头哄着怀里孩子的素衣女子忽的抬起头来,双眼哭得红肿,脸却惨白得像鬼,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乍一看见,贾琼华禁不住惊叫一声,旋即反应过来,冷哼道:“姐姐贵为皇后,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仪容,要是吓坏了妹妹肚子里的龙子,你可担待不起。”
龙子?
贾琼华怀孕了?
贾静姝想到自己的辰儿,昨日还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唤“母后”,而现在,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动不动躺在自己怀里,再也不会软糯地呼唤自己,她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采薇和采苓守在贾静姝左右两边,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贵妃。每一次贵妃娘娘来景仁宫都不会有好事,娘娘丧子悲痛,定然无心应付她。
贾琼华瞧着贾静姝神色不对劲,以往自己来了,她都十分平静,刚才她看自己那一眼,好像要吃了自己似的,不过也不奇怪,昨晚听她在琼华宫外求见陛下,没能见到皇上痛恨自己也是应该的。
如是想着,贾琼华露出得意的笑,挑着精致的柳眉道:“姐姐,皇上让大皇子搬去清幽宫养病,你同往照顾,我听你不太乐意?这可如何是好?圣命不可违啊,就算你是皇后,也不能那么任性,要是皇上……”
贾静姝手指一紧,霍然抬头,打断她的话:“又是你在搞的鬼!”
贾琼华轻笑出声,无半点羞愧:“姐姐要明白妹妹的良苦用心啊,要是大皇子把病气过给皇上,到时候可就不是搬到清幽宫那么简单喽。”
“辰儿是你的侄子,他病了,你不关心,不准皇上来看他,还阻着太医院的人不许来给他治病,就连本宫去太医院拿点药也要被阻拦,如今,你居然还教唆皇上把他送到冷宫边去,你的心是黑的吗?那么阴损就不怕你肚子里的孩子受连累?”
贾琼华喜欢看贾静姝痛苦,喜欢听贾静姝挣扎咆哮,却憎恶她诅咒自己的孩子,瞬间拉长脸,讽刺道:“也就你这傻子把他当宝,她不是我的侄子,也不是皇上的儿子,一条贱命能当五年皇子,已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贾静姝怒目圆睁,抱着儿子霍然站起来:“你什么意思?有胆子你再一遍!”
“嗤!”贾琼华嗤笑一声,“还没听明白吗?他不是我的侄子,也不是皇上的儿子,自然,也不是你的儿子。呵呵,把别饶孩子当成心肝来疼宠,也就你这样的傻子才会做,而且——一做就是五年。”
站在贾琼华身后的几名宫女掩嘴轻笑,尽管这个消息非常惊人,但在贵妃娘娘身边,她们深谙如何做才能让她高兴。
贾静姝则呆立在当场,双手不知不觉松开,大皇子从她怀里落下。
“娘娘!”
“大皇子!”
采苓采薇分别扶住皇后和抱起跌到地上的大皇子。
“娘娘,您别听她胡,大皇子不是您的孩子还会是谁的孩子?”采苓轻声安慰。
贾琼华斜了采苓一眼,满怀恶意对继续:“你这样卑贱的身份,如何配生下皇上的子嗣?一个瞎子,一个近乎妖孽的瞎子,连给皇上提鞋都不配!要不是看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皇上岂会对你曲意逢迎。竟想着一世独宠,痴人梦!”
“你胡!”贾静姝睁着眼睛怒道,“我明明怀胎十月,诞下一子……”
贾琼华掩唇轻笑,一双水眸波光流转,“你确实生了个儿子,但那儿子可不是皇上的种,你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屈辱?所以呀,孩子一出生,皇上就让人把他掐死了,而你疼爱五年的儿子,是一个宫女和侍卫偷情生出来的野种,也难怪皇上不待见,不过为了让你乖乖听话,皇上替别缺了五年的爹,也着实委屈。”
这段话耸人听闻,寝殿里的宫女内监听得脸色惨白,惊骇连连,他们听了这等皇家辛秘还能保住命吗?
贾静姝只觉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
她怀的孩子不是皇帝的?
她的儿子一出生就被人掐死?
她养了五年疼了五年的儿子只是宫女侍卫偷情下的产物?
哈哈,她的孩子不是李靖远的?也就是那个男人忍辱戴十年绿帽?真是好样的,李靖远,你真的是下第一乌龟王鞍!
惊到极致,恨到极致,痛到极致,反而流不出泪水来,她呵呵笑了两声,伸出双手道:“把辰儿给本宫,放心,本宫不会傻到别人什么就信什么。”
采苓看着主子平静的脸色,迟疑着把大皇子交给她。
贾琼华没有看到意料到画面,不爽道:“我是不是胡你心里清楚。虎毒不食子,大皇子若真是皇上骨肉,怎会看都不看一眼?”
贾静姝淡淡勾起唇角:“恨屋及乌,皇上不喜欢我,自不会喜欢辰儿。倒是你,去哪听来的胡话,传出去对皇室的名声可不好。也罢,你不过是想把我赶去清幽宫,其实你不来,本宫也是会去的。”
她抱着大皇子向门口走去,脸上竟挂着浅笑。
贾琼华不知不觉让开路,此时的贾静姝太诡异了,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对了,辰儿好久没见妹妹了,妹妹难道不和辰儿打声招呼?”贾静姝在她身旁停下,香味那么浓,瞎子也知道她站在哪里。
贾琼华后退一步,一脸嫌弃:“打什么招呼,一个低贱的野种!”
“辰儿都死了,你就不能积点口德么?”贾静姝语气平静地问。
“死了?”贾琼华瞬间瞪大眼睛,又后退一步。
簇拥着她的宫女太监也都惊恐地看向贾静姝怀里的孩子。
居然死了!
“是呀!辰儿他一人好孤单,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陪他玩儿。”贾静姝笑道,语毕,抱紧大皇子朝惊怒呆住的贾琼华撞去,两人间隔不到两臂之距,她的动作又突然,贾琼华还没反应过来,肚子就是剧烈一痛,痛得她惨叫一声,脚步踉跄跌坐在地,紧接着眼前一黑,贾静姝趴在她身上,中间压着大皇子,这一下比方才更凶猛,二次受创的贾琼华尖叫,“啊,我的孩子!”
鲜红的血从她裙子底下渗出,吓坏了一群宫女太监。
贾静姝摸了摸怀里孩子的头,呵呵笑道:“辰儿,你这下有伴了。”
“贵妃娘娘!大家快把这个疯女人抓起来!”随行而来的宫女太监骇然大叫,贵妃娘娘可是有身孕的人啊,要是孩子没了,他们全得陪葬。
贾琼华千金贵女,身娇体弱,不比从吃苦的贾静姝力气大,贾静姝在贾琼华身上滚来滚去,压得她白眼直翻,双手胡乱抓着,把贾琼华抓得满脸是血,最后一口咬住贾琼华的脖子,牙齿刺入皮肤,血腥味瞬间蔓延舌尖,她死死咬住,凶神恶煞如同野兽。
听着贾琼华惨绝人寰的叫声,贾静姝可以想象对方的惨状,漆黑的眼睛明亮异常。
宫人们使出吃奶的力才将她拉开,躺在地上的贾琼华血肉模糊,全身皆惨不忍睹,哪还有半点绝代风华。
“打死她!给我狠狠地打死她!”贾琼华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手捂着脖子嘶哑咆哮。
几个亲信闻言立刻朝贾静姝扑去,一个太监一脚用力踹在贾静姝肚子上,既是替贾琼华报仇,也是为自己解恨,贵妃娘娘的孩子没了,还险些被咬死,恐怕他们都得掉脑袋,而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瞎子。
宫女们则上来扯贾静姝的头发,抓她的脸,咬她的肉,宣泄自己的怒气。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贾静姝什么也看不到,不出片刻血流成河。
那些痛跟心里的一比不值一提,贾静姝对着咆哮的贾琼华冷笑,愤恨而可惜,要是再坚持一会儿,贾琼华或许就能下黄泉陪她那一出生就惨死的孩儿了。
她仰着脸怨恨面向乾元宫的方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男人,可恨她没有机会手刃仇人,为她儿子报仇。若有来生,她定要那个人面兽心的渣男一无所有,后悔人世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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