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器里的画面定格在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林宴白第四次按下暂停键。监视器泛着冷光的屏幕倒映出他凹陷的脸颊，化疗后新长出的绒毛在顶灯下泛着灰白，像未显影的胶片蒙着层雾。
他摸索着从帆布外套里掏出药瓶，掌心里五颜六色的药片混着止痛药，就着保温杯里凉透的参茶囫囵吞下。隔音棉包裹的剪辑室漂浮着褪黑素与咖啡因交织的气息，三十七寸显示屏上跳动着《白昼边界》的粗剪素材——那是他确诊胶质母细胞瘤后偷藏起来的遗作。
\"林导，您该换绷带了。\"场务周推门时撞散了一地分镜稿，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苏蔓的批注。那些用红笔圈出的\"这里情绪不对\"、\"男主角应该更隐忍\"的娟秀字迹，像碎玻璃扎进他溃烂的胃袋。
三个月前的手术室外，苏蔓攥着病危通知书蜷缩在墙角的样子突然在视网膜上显影。他记得她发梢沾着横店片场的黄沙，连夜从《大漠谣》剧组飞回北京时，高跟鞋跟断在IcU门外的样子有多狼狈。
\"我过别在我工作时出现。\"他当时扯掉氧气面罩，用最后的气力将金像奖奖杯砸向她脚边。金属底座撞碎在防滑地砖上，飞溅的碎片划破她脚踝时，分明看见她眼底漫起的水雾比杜比剧院颁奖礼的红毯还要刺目。
剪辑台下的保险柜里锁着未拆封的孕检报告，日期停在去年威尼斯电影节开幕那。他记得那夜利多岛的海风裹挟着苏蔓的呜咽：\"宴白，我们的孩子...\"而他在红毯尽头松开她的手，镁光灯将那句未尽的告白灼成飞灰。
监视器突然跳转到第六十二场戏。暴雨中的台戏，替身演员吊着威亚在三十层高空摇摇欲坠。林宴白恍惚看见二十三岁的苏蔓——她还不是金牌制片人，只是倔强地拒用替身的新人演员。那场爆破戏炸穿她左侧耳膜时，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姑娘冲进雨幕，温热的血混着雨水渗进他定制西装的衬里。
\"卡！\"他突然对着空气喊停，颤抖的手指抚上屏幕里苏蔓的虚影。止痛药开始失效，后脑的肿瘤像浸透冰水的海绵不断膨胀。他摸索着打开剪辑台暗格，里面躺着苏蔓去年生日送他的徕卡m10，取景框里还留着最后一张未冲洗的胶片——暴雨中的片场，她踮脚为他系领带的瞬间。
当调色台将台戏调成青灰色时，监视器突然跳出陌生画面。摇晃的镜头里是苏蔓蜷缩在剪辑室角落的侧影，日期显示为昨夜凌晨。她抱着他落在片场的镇痛泵，额头抵着印满分镜稿的玻璃墙，哽咽着对虚空呢喃：\"你总电影比命重要...可我要怎么告诉镜头后的你，我怀的是双胞胎...\"
林宴白猛地弓起身子，喉间涌上的血腥气染红装台本。他摸索着抓过注射器，琥珀色的吗啡在血管里炸开绚烂的光斑。朦胧中看见威尼斯的海水漫进剪辑室，苏蔓穿着颁奖礼那夜的酒红礼服裙浮在咸涩的水波里，腹部的隆起像温柔的月牙。
\"Action...\"他对着汹涌的潮水举起场记板，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指尖。混着血水的泪珠砸在键盘F键上，自动保存的工程文件里，《白昼边界》的终剪版突然多出三分钟未曝光的镜头——暴风雨中的灯塔，怀孕的苏蔓在胶片上写下\"宴白，我们的孩子会看到爸爸的星空\"。
当金像奖追颁终身成就奖时，苏蔓在首映礼上打开了林宴白的遗物海褪色的场记板夹着未送出的婚戒，底下压着诊断报告日期——正好是他们分手那的凌晨三点。放映厅突然暗下来，银幕上跳出从未见过的画面：化疗中的林宴白对着镜头微笑，沙哑的声线混着医疗仪器的滴答声。
\"蔓蔓，我把我们的孩子...存在第137场戏的星空里了...\"
全场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中，苏蔓颤抖着抚摸无名指上的银戒。穹顶洒落的灯光恰似那年威尼斯的海浪，而林宴白藏在《白昼边界》里的告白，终于穿越生死曝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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