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恒空假托有事去了外埠。他一逃，恒宇便着了慌，忙叫来瑶玉商量对策。
“这个贼怂，就是躲俺们呢！早知昨就把他捆起带走了！”二人在练功房，恒宇气得用长鞭抽打木人，瑶玉在一旁练着剑。
“我没想到，他竟然不肯认我。”瑶玉擦擦额上的汗珠，“睡梦中明明对我那么亲切，醒来马上换了一副面孔……”
“他混球着哩！还骗俺们……俺们这就出克找他，把他捆起克！”
“实话，他现在这副样子，我也不想做恒家的儿妇了。”
“唉！嫂子别这么。不想见他，就跟俺们回古阿卫，俺们爹可是把你当宝贝呢！”
“我之所以答应做这个儿妇，正是为恒将军所感动。我虽然对恒空失望透顶，却想给恒家留下一个血脉，也算报答恒将军的恩情。”
恒宇欲言又止。
“你先回去吧。替我给公公带句话，就我可能要在这儿留个一年半载。就算最终没能带他回去，我也会把恒家的血脉带回去！”
“你别勉强自己噢！”
“嗯。放心吧。”
恒宇沉默了一阵，终于点了头。
过了半个月，恒空才回来。得知恒宇早已离开，他面上难掩喜色。
“瑶玉呢？”恒空吃着饭，问书琴。
“跟宇二爷一块走了。”书琴回道。
“她也走了？”恒空停下筷子，空咂了两下嘴，“他们临走，没留下什么话？”
“宇二爷什么话都没，奶奶么……”书琴抠抠下巴。
“什么奶奶！瑶玉什么了？”恒空急切地问，筷子上粘着的米粒都掉到了桌上。
“呃……杜姑娘也什么都没。”
“哼……”恒空把筷子拍在桌上，“走了好，走了清净！”
“诶，对了爷，您刚才前脚一回来，后脚就有个人送来一封信。”
“快拿来看看！”
书琴把信呈上来，恒空打开一看，竟然还是那张画着一柄剑的画儿。恒空啪地折上信，吩咐书琴道：“快去备车，去瑶玉家！”书琴前脚一走，恒空后脚就将信丢进了炭盆。
来到瑶玉家，恒空见门前杂草依旧丛生，便疑心起这次找他的人仍不是瑶玉，而是顾平。果不其然，他来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顾平修长的身影。
“盟主好快的车。”
“大总管。”恒空的盟主之位坐得实在了，对顾平也不再那么毕恭毕敬。
“一年未见，盟主别来无恙乎？”顾平拉开早就擦拭干净的椅子，请恒空同他落座。
“托万岁爷和大总管的福，现今武林同媚规模越来越大。不仅门派扩充到二百余个，与同盟合作办擂的县也登记十七个了。”恒空得颇为得意。
“嗯，好事。”顾平点点头，“不过我今日找你不为公，只为私。”
恒空预感不妙，但也猜不出顾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盟主还在练功么？”
“呃……”恒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不想练，只是公务缠身……”
“公务缠身么……”顾平有意压低了声音。他轻轻绕到恒空背后，一手捏住恒空的肩，俯下身在他耳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传你别的功夫，只传你罡三十六门？”
恒空感到内力正透过肩膀向顾平的手心汇聚，自己愈发软弱无力。他额上冒出虚汗，伸手去掰顾平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
“哼。”顾平松开他，“只有罡三十六门可以净化你的经络。倘若你将此门内功好好地练下去，是不会再受延年丹的蛊惑的——哪怕只是一闻，也会厌恶地躲开。而你如今又开始享用延年丹了，这回恐怕连菩萨佛陀也渡不了你！”
“我……”恒空双手撑着扶手欲站起，可刚被顾平摄了内力，双腿一点劲都没有，只得再次坐下。
“看看，你的内劲如此薄弱。我只略微一探，它就没了。”
恒空也没想到自己的武功已退步得这么不堪，他心中的无名怒意突然涌了出来——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还是因为顾平的讥讽。“延年丹，也不是我愿意碰的！到县里办事，那都是县官的心意。不跟他们吃两颗，话怎么得开，事怎么办得顺？对上对下都一样。你来诘问我，不如上谏皇上，让他好好整顿整顿！”
“县里？”这下轮到顾平吃惊了，“连县级的官员都开始用延年丹了？”
“哼，大总管是两脚不落地，总在上忙啊！现在不论找哪级的官员办点事，不都得拿着延年丹去拜访？不跟人家一块儿享用，那就不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谁有功夫听你话？”
顾平坐回椅子上，神情凝重。
“大总管还有什么事？”恒空颤颤巍巍站起来，“没事的话，在下先回了！”
“慢着！”顾平叫住他，“我听瑶玉来找你了，她到了么？”
“瑶玉？”恒空愣了愣，“不知道……谁的？”
“她跟你家有些渊源。她爷爷对你爷爷有恩，你们都是忠良之后。日后你若见了她，切莫亏待她。”
“有恩？”恒空想起瑶玉杜远镜与恒狄有过命的交情，“什么恩？”
“这我就不便多了。你自可以向古阿卫的人打听，你父亲也知道。”顾平背起手向门外踱步，“她爷爷受了些不白的冤屈，才使她被送进教坊司。这些冤屈迟早要真相大白。而她这位贞烈女子，会受到应得的褒奖；那些制造冤屈的人，则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顾平将“惩罚”二字咬得很重，让恒空不寒而栗。恒空虽不解顾平话里指的是谁，但总是隐隐觉得跟上官家、跟武林同盟、更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顾平离开了。
恒空抬头望着冬日的万里晴空，突然觉得无边苍穹之下，自己是多么渺，又多么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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