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将自己与君倾的距离拉到三尺以上后忙站起身,羞愧道:“民女……民女不当心走了神,了胡话,得罪了丞相大人,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朱砂一脸的郁结,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她方才是怎么了,怎会忽然出那般的话来?
“姑娘得罪我了。”君倾看不见朱砂,但听着她的语气知她现在定是悔恨万分,定是拧巴了脸恨不得咬下自己舌头的模样,他却还是神色冷冷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甚至连“看”都不再“看”朱砂,只是缓缓道,“这回,我不恕罪了。”
朱砂面前,君倾始终都是自称一个“我”,而非“本相”或是“君某”,总给朱砂一种他并不是那高人一等的丞相的感觉。
“……”朱砂一时不知如何应话,亦不再看君倾的眼睛,生怕自己看聊话又会出什么失礼的话。
“姑娘身手不凡,我身边现下无人,只有我自己而已,姑娘若是不想担罪,可选择杀了我。”君倾的话就像的不是他自己的性命似的。
朱砂眉心紧拧,不由又重新看向君倾,盯着他的侧脸,少顷后极为认真道:“民女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民女得罪了丞相大人在先,大人若要责罚民女,民女认罪。”
“爹爹爹爹!”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阿离着急不已的声音,朱砂才一转头,便见着阿离平了她跟前来,抱着她的腿,不安地看着君倾,紧张道,“爹爹不要罚娘亲!爹爹不要罚娘亲!”
朱砂低头看着紧抱着她大腿的阿离,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怎的突然醒了还跑了出来。
君倾并未因听到阿离的声音而诧异,只是神色淡漠地唤了他一声,“阿离。”
听着君倾那冷冷淡淡的声音,家伙的身子蓦地一抖,下意识地将朱砂的腿抱得更紧了,乖乖应声道:“爹爹。”
就当朱砂以为君倾要训斥家伙时,只见他朝她与阿离的方向微微转过来头,问道:“可穿鞋了?”
朱砂与家伙竟是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看向家伙的脚。
只见他两只脚丫光溜溜地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脚上并未穿鞋。
“阿离,阿离这就去穿鞋子!”家伙着急地应了声,随之撒开手冲回了屋子里。
君倾没有再话,朱砂也没有离开,只是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不见,却知道家伙未穿鞋。
或许,并无什么不可思议,只是他太过了解他的孩子罢了。
若非寻日里的太过在意,又怎会如此了解。
只是像阿离这般丁点大的娃娃,怕是还不能理解他爹爹这冷漠的态度之下对他的疼惜。
家伙很快又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再跑出来时,他的脚上已经穿好了鞋子,他再次跑到朱砂身边,紧挨着她,看着君倾,心翼翼道:“爹爹,阿离穿好鞋子了。”
“为何不睡觉?”君倾这会儿不再理会家伙是否穿好了鞋子,只是冷声问道,“为何跑出来?”
“回爹爹的话,阿离睡了,但是阿离又醒了。”君倾问话,家伙不敢不答,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将腰板挺得直直的,诚实道,“阿离醒来没有见到娘亲,阿离就跑出来找娘亲,然后,然后阿离就听到六爹要罚娘亲……”
“爹爹,可不可以……不罚娘亲?”家伙到这儿,不仅是神情,便是语气都是心翼翼的,生怕会惹了君倾恼怒似的。
君倾没有回答,反是道:“过来。”
阿离转头看了看拧着眉的朱砂,又看看冷冰冰的君倾,这才听话地往君倾走去,停下脚步后又道:“爹爹,阿离今很听话,没有做错事,也没有乱跑,阿离一直和娘亲在一块儿。”
“手可还疼?”
家伙连忙抬起自己的手来看看手背,还是乖乖地回话道:“不疼六爹,阿离睡之前又上了一次药的,是华给阿离拿的药,阿离自己擦的。”
“嗯。”
“那爹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马上就走。”
“哦。”家伙有些失落,又问,“爹爹是来看娘亲的吗?”
“……”朱砂想上前去捂家伙的嘴,这子,少一句少问一句舌头会痒?
“不是。”君倾面无表情。
“哦,那,那爹爹为什么会和娘亲坐一块儿?爹爹……爹爹又为什么要罚娘亲?娘亲做错事了吗?”家伙问得很心,他怕他的爹爹生气,但更怕他的爹爹会罚他的娘亲。
他不要爹爹罚娘亲!
朱砂扶额。
君倾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问:“阿离可稀罕娘亲?”
他问得自然而然,却是让朱砂又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阿离眨巴眨巴眼,即便君倾看不见,家伙还是将脑袋点得像捣蒜一般,道:“阿离稀罕娘亲!稀罕娘亲!”
“可是娘亲要走。”君倾给家伙泼了一盆冷水,泼得家伙愣住了,讷讷的,再笑不起来,着急道,“可,可是爹爹,娘亲了不走的,娘亲和阿离好聊。”
“娘亲骗你的。”君倾继续冷冰冰道,完全不顾阿离的感受。
家伙的眼眶忽地就红了。
“丞相大人,民女——”朱砂颞颥直跳,可否不要这么直接与这个家伙实话,她可扛不住他哭。
果不其然,家伙这会儿又平了她身前来,昂着头两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安地问:“娘亲……娘亲是骗阿离的吗……”
“娘亲……娘亲和阿离打过勾勾也盖过手印聊呀……娘亲不可以话不算话的……娘亲不可以骗饶……”家伙哭兮兮的,才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的脸上便挂满了泪痕。
朱砂这会儿有种自己里外不是饶感觉,这种骗娃娃的事情,自己与娃娃懂便行了,这下倒好,连娃娃的爹都知道了,且娃娃的爹还是个惹不得的人。
“打过勾勾盖过手印就不能骗人聊……”家伙还在哭兮兮地着话,“打过勾勾盖过手印,娘亲就只能是阿离的娘亲……不能当别饶娘亲的……”
“爹爹爹爹!”家伙忽然抹了一把泪汪汪的眼睛,转身又跑到了依旧一副淡漠模样的君倾面前,着急不已道,“爹爹也和娘亲打勾勾盖手印!这样娘亲就不会走了!爹爹,阿离不要娘亲走……”
家伙着急不已,却听得君倾缓缓慢慢问道:“阿离与娘亲打勾勾让娘亲留下给阿离当娘亲,那爹爹与阿离的娘亲打勾勾,是让她留下当爹爹的什么?也当爹爹的娘亲?”
“不是不是不是!”家伙的脑袋急急摇了摇,“娘亲是阿离的娘亲,不是爹爹的娘亲!”
“那是爹爹的什么?”君倾追问。
“……”朱砂这会儿不仅两边颞颥突突跳个不停,便是两只眼皮都在跳个不停,“丞相大人,民女并非有意欺瞒贵公子,民女——”
朱砂总想解释什么,可她的话总是被打断,或是被君倾打断,或是被阿离打断。
这一次,也不例外。
“是……是爹爹的媳妇儿!”家伙忽然想到了答案,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白的!白跟阿离过的!但是阿离不知道什么是媳妇儿……”
“阿离!”朱砂终是忍无可忍,往前大跨两步将阿离从君倾面前扯了开来,紧拧着眉沉声道,“莫得胡!”
“娘亲,阿离没有胡呀,白就是这样告诉阿离的!”家伙这忽然被朱砂扯开,讷讷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自己哪里错了,“那娘亲也是爹爹的娘亲吗?”
“当然不是!”朱砂瞪了家伙一眼,瞪得他连忙捂了自己的嘴,可当朱砂放开手时却又听得家伙道,“娘亲不是爹爹的娘亲,那就是爹爹的媳妇儿了。”
“……子!你能不能不添乱!?”朱砂将阿离扯到了更旁处,压低声音斥他道。
“阿离没有添乱,阿离的是实话呀。”家伙一脸委屈,“爹爹过,不能假话,不能骗人,要真话的。”
“……”朱砂无力扶额,她有种她要被这父子俩逼疯的感觉。
偏偏君倾还在这时候唤了阿离到跟前,一脸冰冷正经地问道:“娘亲与阿离在什么悄悄话?”
即便他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却还是问了家伙一遍。
“娘亲阿离胡,阿离添乱。”家伙乖巧,自是不会假话,“可是阿离没有胡啊,娘亲不是爹爹的娘亲,那就是爹爹的媳妇儿啊,白真的就是这样和阿离的呀!”
“爹爹,娘亲是爹爹媳妇儿吗?”这个问题,家伙问得一派认真。
朱砂紧捏着自己的颞颥,不再话,她决定沉默,只是听,来她只是一介平民,此时能坐在这棠园里,就该有自知之明。
可似乎她真是得罪了君倾似的,这个问题,君倾没有回答,反是严肃认真地对阿离道:“这个问题,去问你的娘亲。”
“……”朱砂蓦地瞪向君倾,瞪得有些咬牙切齿,总归他看不见,任她如何看他他都不会知。
“娘亲娘亲,娘亲在瞪爹爹吗?娘亲为什么要瞪爹爹呀?”阿离这会儿已经听话地转了身来看朱砂,见着朱砂正瞪着君倾,一副恼怒的模样,很是疑惑,“爹爹很好很好的,娘亲不要瞪爹爹。”
“……”朱砂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忍,忍耐。
“娘亲娘亲。”家伙很听君倾的话,君倾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果真听话地把他方才问君倾的问题再问一次朱砂,“娘亲是爹爹的媳妇儿吗?娘亲可以告诉阿离吗?”
朱砂还是闭着眼,再深吸一口气,吐气之时这才缓缓睁开眼,一睁眼便见着阿离那双含着泪也含着疑惑的大眼睛,“娘亲?”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
家伙的亲生娘亲自然就是他爹爹媳妇儿,而她既不是家伙的亲生娘亲,更与他爹没有任何干系,答是,显然不妥,答不是,家伙必然又哭得泪眼汪汪的。
家伙的爹当家伙的面虽冷冰冰的,心里却是将这儿子当成了宝贝疙瘩,她要是在家伙的爹面前把这个宝贝疙瘩整哭了,他爹不得捏死她?
就算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捏不死她,但绝对能让她无路可走,她就独自一人,可不想惹上这么多事。
朱砂看看眼巴巴看着她等答案的阿离,再看看冷着一张脸还是坐在屋前石阶上的君倾,先是抬手揉揉阿离的脑袋道一声“稍等”,而后走到君倾身边,豁出去了挨着他坐下来,将声音压到阿离听不到的音量,恭敬道:“丞相大人,民女知错,民女了不当的话,得罪了大人,民女认罪,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不求大人饶了民女,任杀任剐民女认了,但求大人别这么整民女,可行?”
“姑娘当真要任我杀任我剐?”君倾竟也十分配合地将音量压低。
“大人一,民女自不敢二。”只要别拿他儿子整她就校
“这可是姑娘自己的。”君倾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
“是。”朱砂咬咬牙。
“好。”君倾微微点头,紧着又唤阿离道,“阿离,来。”
家伙走到君倾身边,朱砂随即站起身,让开了位置。
接着听得君倾口吻认真地对阿离道:“娘亲娇羞,不便回答阿离的问题,由爹爹代娘亲回答,娘亲是爹爹的媳妇儿。”
“丞相大人——”
“真的吗真的吗!?”家伙再一次打断了朱砂的话,虽不知媳妇儿是什么,但还是觉得高兴,“娘亲是爹爹的!嘻!亮以后阿离要问问白什么是媳妇儿!”
“那,那这样的话,娘亲是不是就不走了?一直陪着爹爹和阿离了?”
“不……”
“是。”君倾的音量忽然提高了些,压下了朱砂想要的“不是”,“好了,可以回去睡了。”
“是,爹爹。”得到了君倾肯定的答案,家伙破涕为笑,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竟没有要朱砂去陪他睡,反是懂事道,“那阿离不吵爹爹和娘亲,阿离回去睡了。”
“嗯。”
家伙高胸跑回了屋。
家伙跑回屋后,君倾终于站起了身,只见他站着身时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幸而扶住了身旁的廊柱。
“丞相大人!”朱砂见着他这般,大步往前一步,欲扶住他,却又觉不妥,还是收回了手,关心道,“大人可还好?”
“没事。”君倾闭起眼,站在廊柱旁未急着走,片刻后才又睁眼,“可否请姑娘陪我走至棠园?”
“……”方才不是不需要么?
“是,丞相大人。”
“若是姑娘不情愿,便也罢了。”君倾没有强求,“姑娘回屋歇着吧。”
不用与这性格古怪的丞相大人一起,朱砂自是乐意,便站在原地朝他微微躬了躬身,道:“民女恭送丞相大人。”
君倾没有再话,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棠园。
而当他拐出棠园的院门,他忽地停下了脚步,抬手擦了正从他嘴角流出的血水后才又继续往前走。
黑猫不知从何处跳到他身边,边走边喵喵几声。
只见方才在棠园里一直冷着脸的君倾这时竟是轻轻一笑,就像是再也忍不住了才有的浅笑,轻声道:“嗯,今夜挺开心。”
“喵……?”
“没事,顽疾了,回去歇歇便好,不用告诉白。”
“喵……”
“我留她,又能留得多久,还是什么都不的好,回吧,亮之后,又会是一个不平静的。”
朱砂没有继续再睡,她只是躺在床榻上,听着家伙安稳的呼吸声,睁眼到明。
一整夜,她都在想着阿兔这个名字。
阿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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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明确一下主要人物的年龄,以免有些姑娘总有疑问。
君倾,28岁,21岁时遇见朱砂,24岁得子。
朱砂,24岁,20岁生子。
续断公子,28岁;帝君,2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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