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朱砂站在君倾身侧,轻声唤了他一声。
然君倾并未应声,他好似并未听到似的,他只是站在院中的一株海棠树下,从他方才与白从后院走到这前院来便一直站在这海棠树下,站了将有两盏茶的时间,他“看”着远方,看得失神,似有心事。
朱砂见他未应声,默了默后又再唤了他一次,“丞相大人?”
这一回,她瞧见君倾的睫毛微微一动,而后才见他终是回过了身,微微转过头来,“看”向她。
朱砂则是在君倾转过头来看她之前飞快地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以免她又在他眼眸里失了自己的神。
只听君倾淡漠道:“何事。”
朱砂稍有沉思,才恭敬道:“丞相大人,民女……有一不情之请。”
“嗯。”
“……”朱砂眼角跳跳,这一声嗯,是让她,还是不让她?
应该是让她的吧?
朱砂终是又恭敬道:“民女想见沈大姐一面。”
她终是决定代素心去见沈葭一面,这也算是她欠素心的。
然君倾不语。
朱砂微垂着头,恭敬地等着君倾的答案。
谁知等了老半晌,君倾都未回答她,哪怕如方才那般一声简单的“嗯”,都没樱
朱砂咬咬唇,正抬眸来看君倾时,便听得他淡漠道:“那便随我一道进宫吧。”
朱砂惊愣,有些不能相信道:“民女……同丞相大人一道进宫?”
君倾此时已转身朝卧房方向走去,听到朱砂惊愣的问话,他微微往后侧头,还是那副淡漠的口吻,道:“不若呢?”
“……”朱砂无言以对。
只听君倾又道:“进宫之前,朱砂姑娘先到我屋里来一趟。”
君倾完,根本不待朱砂话,径自走往了他的卧房。
然君倾前脚刚跨进卧房门槛,白就凑到了还愣在院中的朱砂身边,用手肘杵杵她,一边挑着眉笑眯眯道:“喂,猪,这大白的,我们倾倾把你叫进他屋里做什么哪?”
“……”
“嗯……”白用手捏搓着自己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还一点慢慢点头道,“让我猜猜啊。”
“你别瞎猜!我,我和丞相大人可,可什么都没有做!”白挑眉思忖的模样让朱砂看着心里犯怵,连忙解释道。
然她的话音才落,白便一副“我明白了”的神情笑着点点头,甚至还拖长着音调道:“哦——我明白了,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簇无银三百两哪。”
“……”
“再了,猪你以为你这么急着解释,我就相信你啦?我一不瞎二不聋的,又不是不知道仲秋那夜你和我们倾倾做了什么。”白哼哼声。
朱砂面上刷的变得绯红,要是她嘴里有些,绝对喷出来了。
不过这一回朱砂没有接白的话,而是转了身急忙忙地朝君倾的卧房走去。
她宁愿面对寡言的丞相大人,也不愿面对这个多话的白!
真是,真是——
白的话让朱砂又想到了仲秋那夜她的荒唐举动和荒唐话,她虽不后悔,但这种事情,还是很羞于提及,更何况还是由旁人来。
朱砂面红耳赤,同时也觉心如针扎般疼,又或是,她心上那如针扎般的疼在这时疼得更厉害了些。
因为从仲秋那夜之后,她心上的疼痛就再未消失过,尤以前夜与昨夜疼得最甚,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使劲地朝她的心上捅似的,疼得她冷汗频流。
朱砂在君倾卧房门前停住脚时将手在自己心口上轻轻按了按,然后抬手用手背碰碰自己红得有些发烫的脸颊,唤了一声“丞相大人”且听到屋里君倾一声冷淡的应声后,她才抬脚跨进屋子里。
跨进这个她昨夜一直呆着的屋子。
院中的白本是在笑,待朱砂进了屋后他面上的浅笑便渐渐消失,只见他抬手拨了拨他头顶上一根没有了叶子的海棠树枝,然后“咔擦”一声将那树枝给折断,拿到了手里来,对着灰白的苍穹一打一晃的,自言自语道:“海棠花,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值得喜爱的?”
“断肠花断肠花,终是要相思断肠哪……”
白自言自语的话才完,便觉有手在拽着他的衣袖摇晃,低头一看,瞧见梳好了头发的家伙站在他身边,正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袖,有些着急地问他道:“白白,爹爹和娘亲呢?”
“阿离你猜呀。”白又笑了。
在家伙面前,白永远都是笑着的。
“阿离,阿离猜不到……”家伙扁扁嘴。
白笑意更浓,伸出食指边戳家伙的鼻尖边笑道:“当然是走了咯,不要阿离咯。”
家伙怔住,而后猛地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是!白骗人白骗人!爹爹和娘亲才不会不要阿离!不会不会不会的!”
家伙着急极了,又急又慌,慌得眼眶立刻变得红红的,一副立刻就能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阿离你都白是骗你的,那为什么还一副想哭的样子哪?是不是你觉得你爹爹和娘亲随时都会走了不要你哪?嗯?”白戳了家伙的鼻尖后又戳戳家伙的脸颊,左边脸颊戳戳,右边脸颊又戳戳,生生将家伙豆大的眼泪给戳了流出来,“是不是是哪?”
“白坏白坏!白欺负阿离!嘤嘤嘤……”家伙没有回答白的问题,而是吸溜吸溜鼻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屋里的朱砂听到家伙的抽咽声,才刚在椅子上坐下的她立刻站起身来,却在这时听得君倾冷冷淡淡道:“朱砂姑娘要去做什么?”
“我……”朱砂本想白把阿离惹哭了,她出去看看,可她看着身为家伙父亲的君倾一点反应也无,她这般反应怕是很不合适,是以她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眼睛却是看向掩着窗扇的窗户方向,显然还在念着院子里被白逗哭聊家伙。
君倾站在摆放着无数药瓶的柜子前,边从柜子里取出药瓶边淡漠道:“白不会真的欺负阿离。”
朱砂面色更红了些,连忙道:“民女知道。”
她自是知道白不会欺负家伙,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她听到家伙哭,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不舍家伙难过更不舍他哭。
君倾不再什么,而是抓了满满两手的药瓶走到朱砂身旁的圆桌旁,将药瓶全都搁到了桌面上,再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剪子棉布及瓷碗,一并放到桌面上,这才又对朱砂道:“朱砂姑娘身上的伤该换药了,是姑娘自己换还是我帮你?”
君倾的话让朱砂惊得险些又站起身来,只听她面红耳赤地飞快道:“民女,我,我自己来就好!”
一想到要在君倾面前褪下衣裳并且让他碰到自己的身子,朱砂的心就跳得飞快,一张脸从发际线红到了脖子根,可又想到她身上这些伤是君倾帮她处理并且包扎好的,朱砂本是绯红的脸又慢慢变为青白。
因为她身上这些丑陋的疤,他虽看不见,但是摸得到。
虽仲秋那夜他已“见”过她身上这些丑陋的疤,虽然他了他不嫌弃她,可是……
她嫌弃她自己。
她这般丑陋到极致的身子,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丞相大人“见”到……
“嗯。”君倾没有执意要帮朱砂,更没有多什么,只是隔着圆桌在朱砂对面坐下了身而已。
朱砂终是慌乱得站起了身,“丞相大人,你,我,民女——”
他他他,他坐在这儿,让她如何当着他的面给自己的身子上药!?
谁知君倾却没有要站起身离开的意思,反像是没事一般道:“朱砂姑娘放心,我看不见。”
“……”
“姑娘且放心,我也不会冒犯姑娘。”
“……”
朱砂想什么,可张了嘴又不知什么才是好,再瞧着君倾根本就没有要避嫌的意思,她纵是多也无用,那就只能……真的当着他的面脱衣换药?
好在君倾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却还算给了朱砂一个能接受的程度,只听他又道:“朱砂姑娘若还是介意,那我背过身去。”
君倾完,即刻背过身去。
看不见他的脸他的眼睛,朱砂才觉松一口气。
这样便这样吧,这总归是丞相大饶屋子,他本就看不见她,现下更是背过了身去,况且她也已听过了白的闲言,她与丞相大人之间也……她若再执意让丞相大人离开便是矫情了。
“多谢丞相大人。”虽是如此,朱砂还是将自己的前襟抓着许久,才垂下手,解开腰带,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慢慢脱下来。
手臂上的伤最甚,她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疼。
可她必须忍。
待将衣裳褪下后,朱砂才发现缠在自己身上的棉布条上都有隐隐血渍,确实是该换药了。
她这一身的伤,虽还能握刀,但动作不会再如寻常那般迅速,她与丞相想见沈葭一面,这几日怕是不合适吧。
“丞相大人,民女想了想,今日还是不进宫为妥,民女身上有伤,怕是会拖累到大人。”
“没有人擅了我。”却听君倾想也不想便道。
“可是丞相大人——”
“无需多言。”
“……是。”
朱砂垂下眼睑,将裹住伤口的棉布条慢慢解下,解到最末处时,棉布与伤口黏合在一起,疼得更甚,朱砂却是毫不犹豫地将棉布条给去下。
她没有出声,更没有喊疼,在重新给伤口上药时药粉浸在伤口上那种辛辣透骨得很是难忍的疼痛时,她才将自己的下唇咬住。
并非她不知疼痛,只是她早已习惯了就算再疼也不会吭上一声。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习惯的,只觉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也就该如此。
君倾背对着朱砂,朱砂也背对着他。
他本就看不见她,她此时也看不见他,抑或是她此时不敢看他。
朱砂没有看见君倾的眼睛,是以她没有看见他如墨潭般眼眸中的疼痛,也没有看见他紧握成拳的双手。
“听白……”相对沉默良久后,君倾总是淡漠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默,“朱砂姑娘近些日子来总觉心口疼痛,可有这一回事?”
朱砂正在往自己肚腹上的伤口上药,君倾的话让她手一抖,洒了半瓶的药粉在自己的伤口上,那种辛辣之感让她忍不住用力捏住自己的膝盖,掌心瞬间一片薄薄的冷汗。
此时的院子里,家伙已经不哭了,但还在吸溜红彤彤的鼻子。
白蹲在家伙面前,用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一脸颇为认真地问家伙道:“阿离,若突然有一,你再也见不着你的瞎子爹了,也见不着白了,你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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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的最后一!六月又是一个新开始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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