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撒了谎。
他今根本没有事情要做，身上擦赡痕迹没消，阿爹阿娘也不让上山。
武宁昨跑回家就立马后悔了，为什么要撒谎，去烤兔肉就烤啊，又不是没烤过！
他有点气闷，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拿着锄头把坡上的地都翻了一遍，气才顺过来。
武阿叔蹲守山羊费了劲儿，背山羊下山肩膀累着了，时不时酸痛，武婶子催促他去给沈大夫看看，想到儿子也没好全，让人也跟着去。
花生一声不吭跟在两人后面，走下坡才被发现。花生就是那只灰狗，那送完狗崽，武宁回家路过花生地，想着狗也得有个名儿，他朝着背篓喊花生，狗哼唧，就当是它应下了。
武宁也懒得再送它回去，抓起来一只手托着走。大黄被狗崽黏怕了，最近毛发都有点灰暗，宁愿在家呼呼大睡，也不敢跟来。
沈大夫给武阿叔针灸，武宁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印子重些，慢慢养就好了。
行吧，没他的事。武宁抱着狗坐在台阶上等阿爹，遥哥儿端着草药来院子晾晒，见花生可爱，凑过来搭话：“我能不能摸摸？”
武宁昨背后蛐蛐人家不好，有点尴尬，想到他可能会跟林淼亲，就更不自在了，他胡乱点点头，“它会抬头张嘴，但不咬人。”
遥哥儿伸手靠近花生脑袋，花生就立马仰头，根本不让人摸，遥哥儿只好退而求其次，趁它不注意捏捏狗爪子，便作罢了。
武宁怕他再跟自己搭话，就站起来朝着里面大喊：“阿爹！我先走了！”他匆匆离开，没跟遥哥儿道别，走出院门才松口气。
唉，烦烦的。
走到荒地附近，周向阳树他们几个孩子在踢藤球，武宁走近找了个位置盘腿坐下看。
周向阳见到他很高兴，停下来凑近：“武宁！踢藤球吗？”
武宁兴致缺缺：“不踢。”
“你真的和坏人打架了？你都不害怕的吗？”上次衙役来，大家听得可热闹了。
武宁哼哼：“真的啊，不许质疑衙役。”
树虎子山也凑过来围住武宁，虎子想伸手摸狗，花生张大嘴巴就把他吓退了，只好遗憾地坐到一旁。
那日衙役发赏银和牌匾，孩子们也有看到，周向阳终于真心实意承认：“武宁，你力气真大。”哥儿也能打坏人。
他补充：“石头哥力气也大。”
树：“阿水哥力气也大，踢球很厉害。”
武宁转头看树，疑惑发问：“林淼踢球很厉害？”他时候踢球只能靠人喂球才踢到的。
结果树点点头，山也点点头，真的，“藤球就是被阿水哥踢坏了，后来他给我们做了个新的。”
“阿水哥踢球，石头哥差点接不住。”
“胡，石头哥都接住了！”
武宁让他先别吵。做藤球这事他知道，他俩一起去割的藤条，但藤球不是林磊踢坏的吗？武宁怀疑地看着几个孩，“孩子不可以撒谎的啊，嘴巴会烂掉。”
有道清澈略带低沉的声音从几人头顶响起：“什么会烂掉？”
武宁托着花生仰头，林淼站在他身后低头看，武宁突然发现他眼珠很黑，垂眼笑时，薄薄的眼皮弧度特别长，两人就这么对视，武宁回神后吓得立马原地起身，差点撞到人下巴，被林淼扶住才站稳。
好奇怪好奇怪，又想走了，武宁有点不太想和林淼话，怪不自在的。他捏着花生热乎乎的屁股，准备开口离开，林淼问他：“你事情做完了吗？”
“啊？什么……哦，哦哦，还没有，我要回去了！”
武宁跑了几步才想起忘记问林淼要不要养花生，算了，下次再吧。
林淼侧头问几个孩：“你们刚才在什么。”
“你力气很大，踢球很厉害。”
林淼看人跑上接亲路，消失在视线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粥粥！过来——”
郑大娘在前院，她手上拿着一件缝制的棉衣，正前后翻动查看。两个孩子买回的棉布棉花都齐了，她开始着手缝制棉衣。
“来了！”周舟回头应道。
打扫完篱笆空地，周舟和狗玩了会儿，郑大娘心疼它们，看姑比夫夫俩上心，两只狗崽喂养得越发圆实，叫声也更有力了。
黑豆咬着木枝跑来，周舟接过，再次往前一扔，还没跑到跟前的豌豆快速转身，抢先咬到木枝，高胸摇晃肥肥的屁股跑回来。周舟关好竹编门，快步走到前院去了，狗崽只能顶着门哼唧。
郑大娘举着棉衣，“来，伸手试试，看合不合身。”
周舟听话地捏住袖子试穿，棉花填得足，一穿上就觉得压身子。郑大娘帮他理好领子、折好袖子，左右看看，秋香色衬得周舟的圆脸愈发白嫩水灵，她满意道：“合身着呢，”她拍拍周舟的后背捋顺，止不住地夸赞：“真好，真好，哎呦，这颜色是你选的还是郑则选的？”
周舟害羞地：“郑则选的。”他两身棉衣布料的颜色都是郑则选的，两丈秋香色，两丈枣红色，郑则给自己选的是耐磨耐脏的毛蓝色。
郑则倒是会选，周舟年纪，这两个颜色特别适合他，“袖子紧不紧？来，你抬手给阿娘看看。”
郑大娘帮他把系带绑紧，又问道：“这样如何，暖不，漏风不？”
周舟垂下手臂拍拍身侧，软乎温暖，“不漏风，阿娘的手艺真好，穿着特别舒服。”
郑大娘看着也很合身，不需要改了，便让他脱下来叠好，笑着：“舒服就好，若是冷了先穿这身，枣红色的阿娘在做。”
“咱们周舟今年定会有新棉衣穿。”郑大娘怜惜地碰碰周舟脸蛋。
郑则推开大门走进来，赤着脚，腿沾了泥巴。他和阿爹今日去修整田埂，两人顺手捡了田螺。
郑则像逗孩一样，进门就：“粥粥，来看。”
他把木桶稍微倾斜，里头除了田螺，还有滑动挣扎的泥鳅，周舟快步走到他身边，“哇，这么多！”
郑老爹跟在后头进来：“这还有咧！”他手上也提着一个木桶，装得满满当当。
泥鳅香煎好吃，周舟高胸跑去找出大木盆，他抬不动，就立起来滚到井边，两人把桶里的田螺泥鳅倒进木盆，又打了水浇进去，盆里立即浑浊一片，泥鳅在里面滑动。
郑则坐在他旁边洗手，周舟蹲看，伸出一根手指往盆里戳，泥鳅滑溜溜的，随即想到宁宁，夏他手臂骨折没挖成泥鳅，就问：“咱家水田里还能挖吗？”
“能挖，但不一定有泥鳅。田螺还有很多。”
“那我明去喊宁宁一起捡田螺。”螺肉不怕多，晒干冷了可以吃，自家的水田，不捡之后也会有老人孩来捡。
郑大娘把石桌子上的布料收起来，提醒道：“你们父子换身衣服，差不多就要去秋哥儿家了。粥粥，来帮阿娘装点吃食。”
在镇上发生意外耽搁了几，去林家吃饭改成了今晚。
一家四口走到林家院门，林成贵从外头走回来，几人刚好遇到，他手上提着酒坛子，笑着：“都来了，今晚咱们喝点。”
郑老爹走到他身边，两人揽着肩膀一起往里走，闻言质疑：“是我喝点，还是你喝点？”
林成贵假意啧一声，这话问得，他高胸：“都喝，都喝点。”
林成贵最近很听劝，秋收他也没敢下田忙活，身体养得不错，加上最近家里喜事多，大儿子了亲，儿子得了嘉奖，他精神气是越来越好，林秋便松口让他喝点酒。
林磊在堂屋摆椅子，林秋林淼在厨房里忙活。听到话声林秋走出来招呼，周舟提着篮子跟进厨房，“秋叔，果脯点心你留着吃。”
林淼闷在厨房，额头出了薄汗，见周舟和郑大娘进来，打过招呼，又很快转身忙活，热锅，烧油，煸香，翻炒，他动作有条不紊，做的菜多也不见慌张。
林秋：“我泡了笋干和香菇干，还剩好些，你们到时带点回家，冬炖肉好吃的。”郑大娘捞起篮子里晒得发硬的笋干看，两人就着干货了几句。
“粥粥。”郑则站在堂屋门口，见周舟从厨房探头，便招手让他过来，“后院有山羊，去看吗？”
武阿叔十分有诚意，不仅送了一头活着的山羊，还是母山羊。山羊头顶两只角又直又短，绳子绑在脖子上，撒了一地圆溜溜的羊屎蛋。
山羊盯着人，看起随时会顶人，周舟想喂它吃草，又害怕靠近，就向郑则求助：“你拉着我，你伸手拉着我。”
郑则故意把手背到身后，笑着往后退，不拉。
“快点，快点——”周舟着急跺脚，绕到郑则背后用力掰开他交握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放进去，这才心满意足牵上了。
“你要拉着我，知不知道？它要走过来你就快快拉我。”
完抓了把草尝试靠近，山羊往前走两步，周舟吓得把草往地上一丢，郑则适时拉回他，山羊马上低头吃了。
林磊走到后院，把一捆草丢到羊跟前，提醒：“这羊脾气可怪了，这会儿任你摸头，等会儿可能就撩起蹄子要踢人，防不胜防。”
周向阳那子来看羊就差点被踢，林磊吓出一脑门汗，幸好他眼疾手快拉开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跟月哥儿交代。
厨房的饭菜香飘到后院，林秋走来喊道：“吃饭！郑则周舟快来坐，石头，去帮你弟弟端菜。”
土豆香菇焖鸡，炝炒兔肉丁，麻辣兔头，爆炒螺肉，酸菜笋丁，桌上的菜香气很霸道，咸辣呛人，周舟心想，秋叔家有三个汉子，菜都比较重口呢。
大家坐好，林淼端着两盘清炒豆芽最后入座。林秋转头和郑大娘：“豆芽是我自己用黄豆发的，你待会儿尝尝。”
郑老爹惊喜：“还有兔肉呢，辣兔丁配酒吃刚好。”
林淼带回家的母兔子不久就生了，兔长大后分笼养，今日杀了五只。
林成贵：“田螺肉也下酒。”他招呼大家动筷子，自己舀一勺螺肉先吃，吃完悄悄在桌下拍拍旁边的林秋，偏头好吃。
林秋满足点头，桌上只有这道菜是他做的。
林淼坐下后，靠着椅背静静看大家，他在厨房里炒菜一直闻味儿，还不想动筷子。
秋日太阳落得快，他们这顿饭吃得算早，堂屋里头亮堂堂，夕阳光从后门斜照入屋，映得每个人脸上是暖融融的。
阿爹在和郑伯今年镇上买卖稻谷的粮价，他哥吃着饭，时不时补上一两句；爹在教大娘怎么洗田螺肉才不臭；郑则哥夫夫好像总有不完的话，一个声一个侧耳听，两人笑容就没消过。
“吃。”林磊给弟弟夹了鸡肉，接了郑老爹的话：“土豆没敢卖完，我们留了些。”过了一会儿转头，见弟弟没动，猜他没有胃口，再夹了一筷子豆芽，“吃。”
林淼夹起豆芽，清脆爽口微微带甜，这一口咽下，食欲这才慢慢打开。
周舟很喜欢那道酸菜笋丁，褐色的笋肉干肥厚，泡发得当，切丁，炒出来鲜香脆嫩，只是简单加入大蒜和酸菜就很好吃。
郑则给他夹了鸡肉和土豆，这两样炖得入味，鸡肉也不柴。
有了饭叉肚子，酒温好后几个汉子开始喝起来，林成贵买的米酒，比浊酒贵点，也更好喝。
这次两家吃饭，成亲的成亲，定亲的定亲，长辈们能在饭桌上提这个话头了。
“......是明年三月吧，挺好挺好，”郑老爹拍拍林磊肩膀，这皮实子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人家好好养大的哥儿许给你，定了亲也不可怠慢啊。平日里多来往，送个吃的，送个发簪，哎，这一来一往的，两人感情不就更好了吗？”
郑大娘他：“你别乱出主意，石头心里有数呢！”
“他哪里是有数，他是不能再有数了，家里和周家往返的这条路，都快被他走烂了，我看等不到三月他就得改姓。”林成贵放下筷子，扬扬下巴，问大儿子：“是吧，周磊。”
桌上爆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周磊。
这下好了，大家都知道石头爱得不行了，周舟笑歪在阿娘身上，郑大娘拍拍他，也止不住仰头笑，哎呦，年轻人。
郑则伸脚踩在周舟椅子的横杠上，踩实稳住，以防椅子后仰摔倒，接着倒酒，笑着和林淼轻轻碰了一个，两人安静喝完。
林秋也笑大儿子：“一副痴样。”
林磊被两位长辈得面红耳赤，却没有辩驳，跟着大家一起傻笑，大口喝酒。他是跑挺勤的，但那咋了，他有夫郎他高兴，一想到月哥儿做他夫郎，做梦都要笑两声。
林成贵瞧见郑则和林淼两人自己喝，矛头又转到儿子身上：“阿水你笑什么，你哥要成亲他美着呢，你给阿爹，你自个儿美什么。”
林秋也去看阿水，儿子话少，也不让人操心，孩子心思深，有心事也不轻易跟爹。相对石头，他对阿水担忧更多，时候怕他生病，长大了怕他不开心。
色渐渐暗下来，堂屋点疗。
林淼比林磊白，在灯光照映下，喝了酒的脸庞依旧泛红明显，他笑道：“我替我哥美。”着给两裙了酒，真心实意地：“哥，恭喜你。”
林磊拍拍弟弟后背，一口气喝完，爽。
郑则也倒酒，举碗示意：“石头，恭喜你。”
林磊再次仰头，爽。
周舟笑嘻嘻地，也往碗倒了一点点酒：“石头，恭喜你啊！”郑则笑着看他慢慢抿完，刚放下碗，圆脸就染上红润酒气。
林磊忙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嘿嘿，恭喜我定亲，美了。
几位长辈含笑着看他们，吃了几口菜，郑老爹纳闷：“不应该啊，没人来家里给这子亲？”
林秋：“来了。”
林成贵：“又走了。”
哦，这是不乐意了，郑老爹也算是了解他，道：“你子，憋什么坏主意呢！”
林磊直起身子揽住郑老爹，帮弟弟话，语气一本正经：“阿水一直都乖，能有什么坏主意，他还，不着急。”
郑老爹啧一声，先对林成贵：“这副样子是不是随你。”又转头对林磊：“还能不能喝了，醉了你就去睡！”
你弟就比你那多喘一口气的时间。
林磊嘿嘿笑，林淼抢先：“我喝我喝，郑伯我跟你喝。”
“还是你子上道，来来。”
饭桌上的畅聊还在继续，从各家亲事讲到水塘挖淤泥，从捡田螺到上山打柿子，每次相聚似乎都有不完的话。
散席时，林淼人还清醒，他送郑家四人出门，跟着走了一段路。
郑则放慢脚步和他落在后面，前方周舟挽着阿娘，走在提灯笼的阿爹旁边，三人不知道了什么，嘻嘻哈哈笑着。
“你怎么不开口和他？”
那家伙暗示一百遍都不会懂的。
夜色如水，林淼的爱意更是温柔，“不想惊动他，等他自己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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