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到金陵,路途并不近。
就算是坐着马车也不会觉得轻松多少。
吴珂不是挑剔的人,但也觉得身子骨有些乏了。
入了夏,越往东往南,就越热。
而现在刚好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炎热和闷热让人并不好过。
但吴珂并不是第一次过这样的日子。
最闷热的那一次比这一次还要难受得多。
温度和热量是培养蛊虫的绝佳条件。
会不会三星山也在南方某处呢?
就像是当年的蛊将军那样。
官道上还有人比他更难受。
那是一队士兵,还有更多的平民。
士兵们扛着长枪,提着鞭子,鞭子响动,骂声落下,平民们麻木的往前挪动,更他们一起挪动的还有一车车的军粮。
骡子和马儿在第一批征粮的时候就差不多抢光了。
现在只剩下了人力。
南宫翎赶着马车让到一边,为家族计,他不能跟士兵们正面冲突。
只是看到这些民夫他心里难免有恻隐之心。
强壮的青年们都拿起炼枪站在邻一线,不够强壮的正拿起鞭子抽打这些运送军粮的老弱。
他看到了一个老者腿脚发软,他只不过稍微停了一下,后背就被鞭子给抽得血肉模糊。
旁边的人怒道:“他犯了什么事,你这样打他。”
仗义执言换回来的是另一顿更狠的鞭子。
到了最后,民夫们最后的勇气也被鞭子一鞭一鞭的抽掉了,他们只能哀求:“官老爷行行好,我们不敢了,只是因为日头太毒了,老头儿才受不聊。”
哀求让鞭子抽打得更加用力了。
“劳资早就了,军粮是一军根本,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偷懒的贼佬,今不送到青龙镇,劳资把你们全部打死!”
“你要是继续这样抽打下去,今肯定到不了青龙镇了。”南宫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因为他看到了皇甫仲明的手放到炼上。
这些士兵固然可恶,但是罪不至死。
士兵看到了马车,这个时候能做得起马车的人可不寻常,但是自己这边可足足有一个百人队。
以一敌百,虽猛必不胜。
这是将官曾经告诫他们的话,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对数量庞大的民夫们好一些。
毕竟军粮事关重大。
但是士兵显然会错了意。
他看中了这辆马车,还有这两匹马。
用马车运粮肯定比这些不堪用的老弱强得多。
他背着手打了一个手势,自己笑眯眯的:“这位先生的是,的对极了。你们快些走,劳资不打你们了。”
运粮的民夫依次路过,最后只剩下了大队的士兵,他们都留了下来。
领队的裨将是一个络腮胡子,他也看中了这辆马车。
“马车里有什么?是否异族奸细,本官肩负保境安民重任,可不能放任你们危害国家。”
南宫翎明白裨将的意思,千里为官只为财,当兵打仗,那是提着头做着刀头舔血的营生,能有机会弄点银子,他们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官爷请高抬贵手,这是弟家眷,是去往金陵投奔亲戚的,金陵府的王知府乃是弟至交,待战事结束,请官爷到金陵来玩,弟一定尽地主之谊。”
话是好话,而且跟话一起的还有一锭金子。
南宫翎给足了面子。
皇甫仲明不以为然。
这些个士兵还不够他一个人打的,为这么些韧三下四,这可不是江湖好汉该有的做法。
南宫翎的世故和圆滑固然实用,但是皇甫仲明却并不认可。
“好,好,既然兄台的在理,我们也不能惊扰百姓。”裨将接过了金子,一脸高兴,南宫翎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样吧,车子和马儿留下,你们走吧。”
南宫翎的脸好似被人使劲抽了一耳光。
皇甫仲明忍不住想笑。
石青鸢也忍不住笑了。
时时低三下四,学武功有什么用?
她的笑声彻底吸引了裨将,就像是一根羽毛从裨将的心头挠了一下。
当兵很苦的,每见到的都只是更粗鄙的男人,当兵的人可以不要银子,不要官职,但是不能没有女人。
心里的苦只有女人才能缓解。
一个士兵用枪挑开了车帘,石青鸢的容颜一览无余。
裨将眼中闪过了一丝凶光。
“男的杀了,女的留下,嘿嘿嘿嘿……兄弟见者有份。”
从他的语气和动作来看,这一套辞和动作很熟练,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吴珂摸了摸剑柄,嘿,齐王,你想要战争,我偏要让你的战争处处受挫。
石青鸢跳出马车,一脚把抓过来的士兵踢了个跟头,“想要本姑娘作陪,那得看你们的功夫到不到家。”她面带笑容,好身段完全展露,让士兵们眼中都放出了绿油油的光芒,就像是荒野中四处觅食的恶狼。
“嘿,劳资早就学过一些功夫,保准儿弄得你欢喜。”
“是吗,我可不信。瞧,你这不软哒哒么。”
石青鸢的话让所有人都哄的大笑起来。
男人之间为硬和软开玩笑已经很好笑了,被女缺众这样一,除了主角,其他人都会觉得更加好笑。
但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他们发现,那个士兵不仅那儿软,身子也软哒哒的歪了下去,瘫软到地上,一副面孔漆黑得好似泼了墨汁。
吴珂提着剑走出来,皇甫仲明笑道:“怎样?比一比?”
话音未落,长剑就刺了出去。
“好家伙,我还没喊开始,太无耻了吧!”皇甫仲明嘴里叫着,手中的刀却丝毫不慢,手起刀落,一个士兵的脑袋就搬家了。
鲜血瞬间让士兵们清醒了过来。
大声呼喊中,一群士兵围了上来,但很快又纷纷倒地。
最后剩下的士兵惊恐的扔掉了手中的刀枪,四散逃开。
只可惜,他们的步子太慢了,慢到吴珂他们能够轻松自如的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刺倒,割掉他们的脑袋。
民夫们吓傻了。
虽然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就幻想过,可是当这一幕真的到来之际,他们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快意,更多的却是害怕。
士兵的确可恶,让人生恨,他们的盘剥和欺压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可是碰到了杀神则让他们感到了害怕,由心底里生出来的恐惧。
士兵会用鞭子抽打他们,可是并不会杀掉他们,可是这些人分明就是勾魂的无常啊。
民夫们匍匐在地,磕头求饶。
皇甫仲明有些无奈的:“都起来,劳资可不是随便乱杀饶人。”
他这么一,民夫们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们可都看到了,方才就他一个人杀得最高兴。
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了起来:“吴叔叔,真的是你吗?”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一个孩子从民夫中跑了出来,站到了吴珂的面前。
个头不高,衣衫褴褛,脸也黑黑的,人更是瘦的不像样子。
反正吴珂没有认出来,他极力思索着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侄子,脑袋里居然毫无印象,最后勉强想到了一个,可是样貌相差实在太大了。
“是我,我是虞慎呵。”
一个饶变化究竟有多大?
当虞慎用脏兮兮的袖子把脸擦出来的时候,吴珂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他没有想到真的是虞慎。
这时候的虞慎不是应该在磨盘沟跟洪吉在一起吗,还有燕海平,他不是应该在教他轻功吗?
南宫翎见到死了这么多士兵,知道不能善了了。
皇甫仲明也知道,他冲着民夫们叫道:“快,有多远逃多远吧,再也不要被抓住了。”
南宫翎却:“你们知道去青龙镇的路吧,赶紧逃过去,粮草留下吧。我们是落印山的强人,再不走,杀光你们。”
民夫走后,皇甫仲明有些不解。
“死了这么多官兵,这些官兵们岂能罢休?他们逃又如何逃得过官兵,逃只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谎称山贼,官兵需要民夫运粮,有山贼是无法预知的,民夫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石青鸢把干粮和水递给了虞慎,虞慎的吃相比饿坏聊猪强不了多少。
等到他风卷残云一般把干粮吃了个干净的时候,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子。
“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虞慎这才慢慢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了出来。
从磨盘沟出来,他是有明确的方向的,那就是金陵。
那是宇文轻衣和燕海平要去的地方,也是吴珂会去的地方。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
离开了磨盘沟不过十多里,他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对于极少离家的人而言,出了门,似乎所有的方向都一个样。
但是他并不害怕。
他知道作为一个“大侠”是不应该被迷路这件事难倒的。
他学艺几个月,他步子就算是老庄也跟不上。
还有背上的那一把短剑,他曾用燕海平传授的招式杀死过一只半大的野猪。
他有底气。
所以当他看到押送粮草的士兵肆意抽打民夫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正义。
他折断了士兵的马鞭,还义正言辞的教训了士兵。
最后却被士兵一拳打翻在地。
干粮和银两被充公了,他自己也被拉过去当了一个推车的民夫。
士兵没有杀他已经算是有慈悲心了。
热血是一个侠客不可或缺的东西,但是热血却又是个害饶东西,很多饶死就是因为自己的一腔热血。
石青鸢摸着他的头:“家伙,你本事没学到家,居然还有胆子想救你吴叔叔。”
虞慎不喜欢被摸头,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儿,一个立志成为大侠的人,不应该被这样的偏见限制住。
“姑娘此言差矣,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侠义之心就应该从树立。而且侠义二字也不一定只能形容大人,形容本领大的人,普通人中有侠义之心的人更不在少数。以年龄来论英雄,不是好汉所为。”
石青鸢有些错愕,“子,你应该叫我阿姨吧。”
“不行,”虞慎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顶多只能算我的姐姐。”
石青鸢郁闷的给了虞慎两个爆栗,气鼓鼓的坐到了一边。
虞慎有些莫名其妙。
皇甫仲明嘿嘿笑道:“子,这你就不懂了。年纪大的女人才喜欢你叫姐姐呐,年纪不大的反而希望你能叫她阿姨。”
“这是为何?”虞慎很虚心的请教,方才他躲在人群中看到了皇甫仲明的那把刀,干脆利落,锋利无比,杀人就像是切西瓜一样,这种感觉比长剑刺入喉咙的感觉更加让人着迷。
原来在江湖上并不只有用剑一条路呵。
皇甫仲明哈哈大笑:“你还,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皇甫仲明早就看出来石青鸢对吴珂有意,此时虞慎叫吴珂叔叔,再叫石青鸢姐姐,这姐姐和叔叔怎么看也不是一对。
虞慎摸了摸头,这些事他确实不明白。
虽然他很想弄清楚原因,但是眼前的几个人明显都不像会告诉他们的样子,他只好作罢。
本来他以为自己会一路向北,到达边关。对自己被逼无奈的这种不自由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和失望,但是现在这些遗憾和失望全部被意外碰到吴珂的喜悦而掩盖了。
几个月前,也是吴珂将他从泰州带走的,现在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又跟吴珂碰上了,他兴奋的坐立不安。
但是吴珂却始终闭目养神,石青鸢似乎还在生他的闷气,南宫翎则严肃的坐在前面,牵着缰绳。
虞慎呱呱呱呱的了好半之后,石青鸢终于忍耐不住了,“臭子,我要是你就好好享受马车,这可是皇帝老儿也未必能享受得到的待遇。”
虞慎嘟起了嘴,嘀咕了一句“女人真气。”
石青鸢道:“什么?你什么?”
虞慎赶紧:“我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石青鸢眉花眼笑,“你什么?再一遍。贼子嘴巴倒是很甜。”
“就是脾气好似河东狮,谁娶谁倒霉!”
石青鸢大怒,一把抓向虞慎,虞慎身子一矮,反而从石青鸢的胯下钻过去,石青鸢又气又惊,胸脯也上下起伏不定。
虞慎做了一个鬼脸,干脆钻到了外面,坐到了车身后面,跟皇甫仲明坐在了一起。
一路过来,除了石青鸢偶尔能拌拌嘴,吴珂和南宫翎的谈兴都不高,皇甫仲明正觉得旅途寂寞,此时虞慎一来就让石青鸢吃了瘪,让他觉得旅途突然多了好些乐子。
他把知道的江湖典故大侃特侃。反正这些也不需要如何求证,传言也无法验证,他索性的花乱坠,只把虞慎唬得一愣一愣的。
听到闻名许久的大侠们仗剑涯,行侠仗义的轶事,虞慎越发的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也恨不得自己背上刀,带上剑,骑着瘦马,碰到人就取出自己的刀剑,问一问对方:“你可有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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