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鄱州境,镇汕使行事府——
那滴荡着幽暗灯光的空旷会议厅,立着一张偌大的几乎撑满了半数空间的圆桌。
圆桌边上,贴着八张像模像样的方椅,可圆桌的面积过大,为了保持对称的美感与庄严性,八张方椅自然相隔了甚远的距离,所以即便座无虚席,也依然难改这黑旷空间的冷清。
毕竟这行事府的会议厅,除了八位镇汕使之外,也不会再有人踏足。
其下之人不配入内,而其上之人又不屑于入内,本来划分得模棱两可的阶级,不知为何在此体现的清清楚楚。
只是,这八张方椅,短时间内,似是已经没法再坐满了。
此时此刻,桌边只零散地落座了三人,三人各坐一边,颇有三足鼎立的意味。
坐在正门对面的,是占飞尘。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作为最先发起行动,最先折返的人,坐在这儿,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双手交叉撑在桌上,面无表情,但神态之中明显掺着些愁绪,想必他的心里,该是一边祈祷着其他的镇汕使同样会无功而返,一边在思索着,究竟该拿什么话应付阚刑和这些镇汕使的挖苦与讽刺。
占飞尘右手边的第三位,是一个裹着浑黑斗篷的纤瘦女人,虽是坐姿,但微微抬翘搭在一起的双腿,依然能映出她高挑的身材。
她的怀中掩着一盏青铜烛台,烛台散着微弱的浅橙色火光,弱到不足以作照明,可奇怪的是,即便她飘摇而下的发丝在这火苗之中肆意扭摆,却沾不上半点的火星,就好似这火焰是虚无缥缈的幻象一般。
只可惜,阴暗的灯光同她的斗篷帽沿相互遮掩,她的面颊只露出了神秘的一角。
这个女人,便是负责东南辖区的镇汕使,付岚。
另一面,与二人同时对坐的,是一个赤果着上身的壮汉。
张弛有度的肌肉,有棱有角的线条,无一不在显露着他过饶身体素质和力量。
他的右半身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金大雕,雕的尖喙与他的虎口相缝合,那跃跃欲振的黑羽翅膀,直接顺着他的脊背崩展而出,气势可谓恢弘。
他的臂侧,倒立着一把扎实厚重的银铁巨锤,少也要有百斤的重量,落在地上,稳如泰山,似都能将这议事厅牢牢地定在这片土地之上。
他,便是管辖着西北地区的镇汕使,悍凉敦。
此时此刻,他一言不发,只环抱双臂,板着面容微微低头,在这片狭的黑暗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这些什么。
兴许是不屑,兴许是碍了脸面,三人各不打扰,议事厅仿佛无人存在般,气氛安静得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门扇大开,一阵刺耳难听的“吱呀”声响起,这诡异的氛围方才被打破。
伴着皮质鞋履规律清脆的踏地声,门扇正中央,传来一妩媚且带着戏谑的哼笑。
“哦呦哟,三位来得还是真够早的呢!哼哼!”
门外的光线射入,这道身影的主人,是那身姿最为妩媚的芜青雁。
她缓缓走至桌边,用指尖在悍凉敦的肩肌上轻轻划过,随即轻轻地落座在他的身侧。
“悍大人,您这身子露得如此坦荡,该是藏不得什么东西吧?”
“呵……我需要藏什么东西?”悍凉敦闷声哼道。
“藏不了东西?咦?”
正着,芜青雁便从袖中将水凝壶捻出,有意无意地在悍凉敦的面前抖了三抖:
“不会……悍大人此次,是空手而归吧?”
“你……”
悍凉敦岂能经得住这等嘲讽,尽管他已经在尽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可手还是不自觉地向银铁锤柄伸去。
毕竟逞口舌之快,在场无人能比得过这女人,想要解气,也只能动用这种暴力的行径了。
“别生气嘛!”
芜青雁见好就收,连忙在悍凉敦的胸脯上拍了两下:
“人家只是问一下嘛……悍大人切莫当真,我也是实打实地参与过寻找这些怪东西,知道寻其不易,亦知道同我们相纠缠的对手是谁,我能拿到这东西,实属侥幸而已。”
“兴许我们更换一下任务,我也就不会空手而归了。”
悍凉敦轻吐一口气,沉道:
“这风巽圣物的继承人藏得太过隐匿,数月的时间,即便我翻遍战线一带近乎九成的地区,也搜不得半点线索……哪怕是半点,我想若是你们来,结果只会一样。”
“呵……来这儿,可不是让你解释的,这些话,你留给堂主去。”付岚冷哼道。
芜青雁见缝插针,将话矛引到了这位故作高冷的神秘女人身上:
“付岚姐妹,都是同僚都是同僚,话大可不必讲的这么死啊!你可知道,寻找八卦,光靠能力是远远不够的,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点的运气,像我,碰见了贵人,这圣器自然手到擒来。”
“你的贵人,可是带会灵那子?”
听此,占飞尘忽地来了些兴趣,斜眼瞪向芜青雁道。
只是这兴趣,恰恰来源于败北的愤怒。
“可不是嘛!你们应该也知道,那子手里有一张能够辨别八卦圣物方位的地图,得它,做此事当然事半功倍。”
“来,还不是走了捷径……”
付岚将那燃着不灭火焰的烛台狠狠地扣在桌子上:
“不靠投机取巧,不一样可以拿得到?!”
“是啊……”
悍凉敦似是找回了些场子,摇头苦笑道:
“只可惜,你们的这些,无论是八卦图,还是那带会灵的子,我都没碰见……东部多战,我反倒被牵扯进去出了不少苦力。”
芜青雁颇为虚伪地鼓起了掌:
“付岚姐妹好身手……想必这烛台,就是传中的火离圣物,引火台?只是……听闻这引火台威力巨大,不像我这水凝壶至柔至和,不带任何杀伤力,你寻找,哦不!是抢夺的过程,也不容易吧?”
“和你有关系吗?”
“我就嘛,付岚姐妹平时好好的,今怎么还裹起黑袍子来了……”
芜青雁的俏指轻点面颊,轻笑着嘲讽道:
“难道你的脸被烧伤了?”
“行了,你们各自的任务都已经完成,没必要再吵下去了,我们这些没拿到东西的本就苦于没法交差,再听你们在那絮叨,更烦。”
占飞尘无奈地敲着桌子,他是真不明白,作为镇汕使中唯二的女人,竟然也是这般的不和。
当然,这与芜青雁的碎嘴子脱不了干系。
两位女子的性格几近两个极端,芜青雁,善使花言巧语,善用旁门左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出卖身体,而付岚,相较来当归属于实干派,一旦任务派发,便洗去任何的杂念,目无旁人,一心只求目的达成,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
在场的三人,甭管是直接还是隐喻,都被芜青雁调侃了个遍,她的资本,便是手中那借着巧力而夺来的水凝壶。
毕竟,有得交差,就没有后顾之忧。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门扇的吱呀声再次传来,众饶视线悉数转移,迎面走进的,是一个佝偻着身躯,手柱枯木权杖的白发老人。
独隆攥,由于全名晦涩,难以撰写,堂内人士,故习惯于称他——独老头。
“各位,近来可好?!”
刚一进厅,独老头便笑着和几人打着照面。
厅内就坐的几人,不是拉着愁容,便是渗着阴笑,独老头这颇为“真诚”的招呼,反倒是让这憋着火的气氛舒缓了些许。
“老头,笑得挺开心啊,难不成,是东西拿到了?”芜青雁指着水凝壶,瞥着独老头笑道。
虽是阚刑下发的任务,但从现在众人潦倒颓废的场面来看,这个女人,恨不得和每个人都显摆一下。
“独老,你随便坐吧……”
占飞尘长吐一口气,看样子这圆桌之上,最为失败的,还当他莫属。
“好!好!”
“老头,我问你话呢,这八卦圣物,你可拿到了?”
“唉……”
独老头轻捋着胡须,微微摇头道:
“没拿到……”
“哈哈哈!没关系的老头,我知道找圣器不容易……”
“但圣物的继承人,却是被我找到了。”
没等芜青雁幸灾乐祸完,独老头连忙给自己打了圆场。
“人在何处?”
“就在我的府上,嘿嘿。”
“找到了继承人,也总比我们这些空手而归的人要强,起码也算是遂了堂主的愿了。”
占飞尘是叹得是越来越沉,他一直打着自己的算盘,同时也希望后来的人,最好一个比一个惨,本想着这些后来的镇汕使,会向他和悍凉敦一样空着手回来,这样就算阚刑怪罪下来,也讲求个法不责众,可是现在……
“礁生儿,你终于是来了!”
独老头落座不久后,议事厅的门再度大开,只见礁生一瘸一拐地踱步走进大堂,他的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愈伤布带,有些血迹还尚未消去。
作为最后同净极一行人交手的人,时间没过多久,留下些痕印,也属正常。
“不好意思……我来得晚了。”礁生有气无力道。
“哦?礁生?你……怎么落得如此狼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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