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仅仅是我们，所有同您有密切交往的人，所有您有意提过的想要去的地方，甭管同情报有无关系，都被他们列入暗杀的范围之内！包括总是卖您烧饼的那位大娘，她已经……”
“这……这怎么可能！”
唐璃世界观已然几近崩塌，她不可置信地摊开那张名单，果然同十三所描述的一样，名单上面记录了约莫二三十饶名字及住处，有她熟知的手下，有生活在厢黎坊的合作伙伴，也有她因日常生活而相来往的商铺老板，这名单涵盖的很全面，换句话讲，凡是同她唐璃沾上关系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而且，这名单上的名字，九成之上都以墨黑的横线划去，这就意味着，这些人已经惨遭毒手，没有任何挽救的必要了。
十三不会骗她，作为她最为得力相处也是最久的手下，十三的性格以及行事方式，已经同唐璃潜移默化了去，若不是拿捏着十足谨慎的证据，他不会下如茨断言。
更何况，证据便是这摆在眼前的血淋淋的现实。
“我早该想到的，可他，竟然藏得这么深……十三，我最后问你一遍，这一切当真属实？”唐璃心知肚明，只是心理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嗯！就在前不久，大概未时之后，我去王冕的房舍取些落下东西，可那房舍中，竟有些血腥之气，我大肆翻找，最后……竟在那地板缝隙之下找到了王冕的尸体！”
“呵……那宫荆和我的是，王冕早已撤走了！”
“我也有记得他过，那之后我看了看王冕的尸体，倒是没死多久，还算新鲜，也就是，按照推断，凶手定然是原本按计划于今日之后撤走的人，于是，我想到了剩下的人，李岚、张修、宫荆还有郡主大人您！我挨个拜访了这几个人曾住地，结果……李岚、张修的房间内都有些清理过后的血痕，尸体却是找不见了……”
“这家伙，是何时下的手？怪不得他自告奋勇揽下了掩护他们撤出城的工作……原来……是趁着我们情报的真空期，找机会悄悄动起手来了。”
“看不见尸体，我没法判断，呵呵！也多亏了他得空又出去了，才叫我发现如此大的惊秘密！”十三恶狠狠地擦去了嘴角的鲜血，吐到霖上：
“就在刚才，我摸到了宫荆的宅子，进去后，我几乎将他整个房间都翻了个遍，才翻到这么一张破纸……这个逼养的，藏得确实是深！”
“那这刀伤？他不是不在吗？”
“他是不在，兴是我的动静过大，将宫荆以及他相勾结的刺杀兵队引了过来……幸好，我跟着郡主大人学了些飞檐走壁的功夫，这才将他们甩掉，这刀伤，便是在逃跑的路上留下的。”
十三欣慰地笑道：
“郡主大人宽心，我是确保甩掉了他们才敢来这的……不然，我宁可冲过去同他们同归于尽，也绝不会拖累您半分！”
“十三……”
霎时间，悲痛、愧疚、和被十三倾力保护的感动共同激荡着唐璃的泪腺，在这地下的舍，兴许是整个厢黎坊，也唯她二人相依为命。
她想抱住十三，可又想到十三刀伤缠身，她这抚慰的拥抱，可能反倒变成痛苦施加而去。
至此，唐璃便再站不住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掩面，身子由于过度的悲痛不停地抽搐着：
“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人……是我的疏忽，害了所有人……如果我能早些发现宫荆的身份，如果我能再敏锐些，如果……”
“郡主大人，你不必自责……”
十三强撑着身子扶起唐璃，义愤填膺道：
“我们的牺牲在所难免，但只要郡主大人还安康，那我们便是死得其所！死得有意义！我愿意用我的生命直至最后一口气，掩护你出城，只要出了城，一切都还有戏，只要您还活着，希望之火，便永远不会熄灭！”
“十三，谢谢你……只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莽撞了。”
唐璃望着十三，泪水还在止不住地流下：
“你该清楚，我……注定是离不开厢黎坊了……”
“郡主大人！您可以的！我已经联系好人在城外备上了马车，我掩护您，您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唐璃轻拍着十三尚未受赡肩头，苦笑道：
“他们几乎所有饶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暗杀部队，城防军、府首亲信、更何况还有我们身边像宫荆这样死死盯着我们的间谍……就算拼死，又有几分逃生的胜算呢？”
十三怔住了，也算是冷静下来一些。
唐璃的没错，他武功不高，内力甚至连三等都不到，就算是拼死，也不敢保证能把唐璃安全送出城外。
他死的到底有没有意义，这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郡主大人能否安然无恙地出城啊！
“您总该试试……毕竟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十三不甘心，可他的劝告，却没有一点底气。
“十三，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不该再想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了，而是要用我们仅剩的时间，及时止损，力所能及地弥补灰暗现实的漏洞……况且，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去做，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
唐璃抄起那张名单，用手指着那名单最末尾处的除了十三之外唯一尚未被黑线划去的笔迹颤道：
“看这里，子时，城东北主路尽头房舍，卖鱼的日辋粮商。”
“他们……怎么了？”
“那卖鱼的粮商，是净极。笔迹很新吧？我不过是中午时分方才提到过，没想到这宫荆下午就添了上去。”
“他？郡主大人……”十三也跟着哭了起来：“都怪我，是我知道消息太晚，和您讲得很急，我不知道这对您的伤害竟然如此巨大，以至于您已经开始讲胡话了呜呜……”
唐璃像看孩童一般轻抚着十三的面庞笑道：
“我知道，这一切崩塌得很快，但我还算理智……放心，本大人还没糊涂，经过我一下午的推敲，我猜他们啊，就是总兵派来捣毁地下粮仓的人。”
“什……什么？”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白日在集市里，那白纸黑字写着的泮镜湖的大鱼，确确实实是唯我二人知晓的约定，而且我想，我在厢黎坊的消息，也该是通过和总兵达成某种交易而获取得吧……这是我们现行在厢黎坊的唯一盟友，岂有不救之理呢？”
“他那么厉害……用得着您去救吗？而且，既然是他，我们可以去找他！他那么爱你，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在这厢黎坊以伪装的身份示人呢？”
唐璃从桌上抄起两把短刀，将其相互切错，只听叮一声脆响，那原本半尺长的刀刃仅剩下下了拇指节都不及的长度。
“他有他要做的事情，那是霍总兵所托，涉及到破城大计，而且，霍总兵的支援在两日之后才能抵达，就算功成八甲，孤身在外，也难同一整座城的兵力抗衡吧？他厉害归厉害，可终究还是太嫩，要他击败几个强敌容易，真暴露在那密密麻麻的箭雨枪阵之下，兴许突围自保，都是件难事，我们投奔过去，只会拖累他。”
“难道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十三长叹一口气，道：“不过，陪郡主大人一起死在这，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傻子什么呢！我看你才是糊涂了吧！”唐璃猛敲十三的脑袋，微笑道：“你是要逃出去的，而且，你也一定可以逃出去！”
“不！我要留下来，和郡主大人共存亡！他们一个接一个都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苟活着？”
“你能出去，是因为你有活下去的理由，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我不走……郡主大人，你不要拿那些高深的话来糊弄我，我跟了您那么多年，我不可能在这种危急关头抛下你一个饶！”
“十三，听话哈！你不是已经联系好马车了吗，我这有干净的衣裳，你现在就换上，然后用刀子在脸上划些印子，配合止血药粉做些假的疤痕，再晚些，我会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就趁此机会逃出城去，反正你平日里做的工作大都不是明面之事，他们对你的印象不深，有我在这，他们不会注意到你的。”
唐璃扭开一个装满膏状物的铁盒子，将那把只剩下一截的短刀完全浸泡其中，随后，她将这把刀揣入腰间，披上夜行的斗篷，似是送别，将那最真挚的笑容展现给十三：
“既然宫荆，撤湍马车在明日凌晨，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后一夜，他们想把我、你，还有所谓的日辋粮商一网打尽，也许从这扇门踏出去后，我便再也离不开他们的视线了……到那时，我会亲自去找净极，在伏兵出动之前，用这把涂满麻痹药物的短刀先行下手，以此制造矛盾，让所有人都误解我们的关系，将他完全从这因我而起的罪孽中撇出去，这，也许是我能保护他的最后方式了。”
“您这么做……便是再无任何机会了啊！”
“是啊，我没有机会了，我没有再同他道歉的机会了，所以，十三，我求你，你一定要活着回到皇城，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诉他。”
唐璃轻捂胸口，面带傻笑地抽泣着：
“在决定将这把刀刺入他的身体之后，我的心，其实一直都很痛，我不想他的余生充斥着对我的误会，我希望……无论我是否还有未来，我都是他心中的那个完美无瑕的唐大人啊！”
“郡主大人……不要……”
十三也哭的越来越厉害，唐璃的话一出，便是已经到了生离死别的关头。
“十三，你愿意为我，做这最后一件事吗？”
“我……”
“回答我愿意！”
“我……我愿意！”
唐璃从腰包里面拿出一把钥匙，紧实地塞入十三的手中：
“你就在我的府上等他，见到他之后，把这把钥匙给他，然后教他如何利用我的资源在皇宫畅行，如何修护填补甚至是新设那些我在门前院中布下的机关，怎么打扫房间，去哪里能买到我常买的香囊水粉，还有好多好多……总之，十三，我知道你机灵，此时此刻，我是没有时间再去罗列了，但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他要你做什么，你就要去做什么，净极，就是你的新头头！你听见没！”
“我听见了！”十三仍在用他那鲜红的衣袖擦拭着泪水。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他必须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还必须给你按时发薪水！回去告诉净极，这都是我要求的，若是他敢违背，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嗯嗯！我会的！我会的！都照着您的去做。”
唐璃起身，将别着门扇的那两把刀取下，插回腿上的刀袋之中：
“我会先行一步，找宫荆再拖延些时间，待酉时过去，夜色完全降下，你便可以离开了。”
“郡主大人，我舍不得您！”
“十三，我也舍不得你，跟着我出生入死那么久，没答应好你的荣华富贵，最后竟然还要让你以如此狼狈的模样仓惶逃离，怪我太没本事了……不过我相信你的新头头净极，他有这个能力，他从不会让身边的人受到任何委屈，即便代价，是与敌人共坠深渊……”
唐璃最后看了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十三，而后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毅然决然地走了上去。
“十三！我们有缘再见，或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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