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辽禄五年(公元951年),九月刚入,草色渐次枯黄,金风瑟瑟,鸿雁纷纷南迁。几只海东青扶摇直上,盘旋日下,尖利的鹰啸划破长空,遥遥能见一支骑兵自北蜿蜒南下,旌旗蔽日,鼓号隆重。中军处,一万御帐亲军簇拥下的一乘革辂时隐时显。
大军徐徐而行,一将驰马,顷刻并行轩外禀报:“启禀陛下!大军已入祥古山,距泰宁王部北五里,泰宁王遣使来报,行宫建妥,泰宁王率部跪候陛下圣驾!”
龙轩内,见耶律阮正要下旨,皇后萧撒葛只忙劝道:“详稳嘱咐,陛下不可入泰宁王军郑”
耶律阮一听皇后又拿右皮室详稳耶律屋质(字:敌辇)的话来教他,眉头微蹙,道:“集会之所乃朕亲定,安可朝令夕改,枉使臣疑?”
萧皇后再劝:“陛下,泰宁王宠荣过盛,实……”
“泰宁王事朕以忠,朕待其以厚,无可厚非!”耶律阮甚感不耐烦。
萧皇后欲再进言,甄妃见耶律阮脸色黑沉下来,忙止住萧皇后,进言道:“陛下,圣人曰‘三纲五常,不可乱伦’。泰宁王之营为臣营,子至贵,何可屈于臣营?如此乱了纲常,恐下谓我契丹无礼也。”
耶律阮觉甄妃纲常之言甚是有理,于左右问道:“此乃何处?”
左右将军忙回道:“回陛下,此乃归化州祥古山下火神淀。”
耶律阮对左右令道:“传令三军,驻跸火神淀,命打草谷就地抢筑行辕。”
将应了一声,便即拍马而去。令下,整个军阵驻立原地,打谷草丁则各取工具造营。
少时,耶律阮又再遣使分去传各部大王至火神淀面圣,议助汉伐周之事。只见数骑领口谕驰出辕门,几带土烟在马蹄后扬起。
萧皇后见之,又愁眉道:“陛下,泰宁王所部距王师不过数里……”
“朕非儿,不需可敦时时教导。”不等萧皇后话完,耶律阮即烦道。
他非是恶萧后,实乃恶耶律屋质。当年耶律屋质于皇祖母面前斡旋有功,叫他这皇位得来有名,他是感激的,并因此迁其为右皮室详稳,掌心腹皮室军。
只是后来,皇祖母应太后欲与皇叔谋反,他不得已幽禁皇祖母。而屋质非但不体谅他,反公然责他不孝。由此,君臣间便生了嫌隙。
而萧皇后见其厌恶,亦不敢再言。
甄妃则进言道:“陛下,依古礼,君出行,臣讳避三舍。泰宁王所处,有冲子之位,着实不吉。”
耶律阮侧目微观,虽明知甄妃是帮萧后进言,可这话却是点到了心坎上。他再恶耶律屋质,再宠信泰宁王,亦不能违了君臣之份。遂谓左右近臣曰:“传旨,令泰宁王率部南退十里。”
皇帝下旨,萧皇后却仍觉不妥,区区十里有甚作用?见萧皇后欲再进言,甄妃忙使眼色制止。萧皇后见之,只得将挂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未几,打草谷丁已建好行宫营帐,准备着正午时皇帝陛下祭告父。待祭之后,耶律阮便要与各部酋长聚首,议助汉伐周之事。
来,前些时日,南朝传来诸多变故。汉国主刘知远崩,新君刘承佑年仅十八,主少臣疑。杨邠、王章、史弘肇、郭威等顾命大臣拥权不放,令汉帝刘承佑芒刺在背。君臣博弈之下,刘承佑尽屠史弘肇、王章、杨邠、郭威全家,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嗷嗷婴儿,无一放过,可谓血腥至极。
时郭威与其养子郭荣戍邺都,得知全家被屠,领兵杀回汴京,弑刘承佑,更立刘赟。后又弑刘赟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大周”。未几,太原守将刘崇亦据河东十二州于晋阳自立为帝,国号继用“大汉”。
刘崇乃刘知远之弟、刘赟之父,此番与郭威结下国仇家恨,双方打得是不可开交。为保一隅,刘崇上表依附契丹称臣称侄,乞其兵援。河东来附,耶律阮自然巴不得。
一入夜里,空中便已有了零星早雪飘下。白色的毡帐与火撑散发的火光映在一处,在如水般的夜空下犹如草原上绽开的朵朵白莲。辕门外几队军士巡察而过,时不时有歌舞谈笑声传出来。
耶律阮坐于上首,眼见帐下缺席、又耳闻有人埋怨连年征战,民力损耗。只觉怒上心头,冷声斥道:“尔等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言讫,睥睨众人一眼,冷着脸色灌下一樽烈酒。
众人见君怒,各自收敛不语。耶律阮则醉眼迷蒙地看着那零星雪絮落进酒樽里,最终与烈酒溶为一体,而后喃喃叹道:“虽美如斯,奈何存难逝易。”
见耶律阮摇摇晃晃站起,甄妃忙近身搀扶,声劝道:“陛下,眼下兵马未齐,南征当缓。”
耶律阮闻言甚是不悦,醉眼问道:“缓之何待?”
“中土之地素来易征难治,再国中诸王皆按兵未动。陛下此去,若国中生事,救之则远。”
耶律阮却不以为然,反怀着怒气道:“人言朕后宫有福,后妃相敬,安泰非常。朕时前尚不信,今见之,果然也。”
“陛下……”甄妃欲解释,耶律阮却是不听,冷哼一声径直步入大帐。
时萧皇后牵着儿子耶律明扆自太后帐中请安出来,正见得甄妃也因此事得了训斥。
那甄妃本晋宫人,因有才智为耶律阮所爱,即位之初即立为皇后。怎奈宗室不接受汉女为国母,不得已降甄氏为妃,又在宗室逼迫下立了她这后族女为皇后。
因立后之事非己之所愿,耶律阮素来便不待见她,好在甄氏虽有盛宠,人却极好相处。不想今次,连甄妃也被连累了。
她咽下惆怅,牵着自己的儿子回别帐歇息。望着帐外雪飘洒,思绪万千终化为一声叹息。她唤来幼子耶律明扆,关怀道:“这几日随军,鞍马劳顿,明扆儿可乏了?”
耶律明扆看看母亲,扬起稚气的脸庞,道:“契丹男儿,马上安家,何曾有倦乏鞍马之。”
“好孩儿。”萧皇后轻抚着爱子的脑袋,眼眸望向皇帐,忧心不已。
“阿娘观何?”
“无甚,明扆儿好自安歇,明朝随军南下。”
“嗯。”耶律明扆答应着,点点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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