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朝阳抬起眼皮，看到的是一双急洽期待、鼓励的脸庞。
游离溃散的精神重新凝聚，大脑再次占据了主动权，指挥着四肢缓缓挪动。
翻过身，双手撑地，一寸寸抬高，站立了起来。
“好！”
梁刀一声大喊，激动得一巴掌拍在吴朝阳肩膀上。
吴朝阳一个趔趄，啪嗒一声，一屁股坐在霖上。
梁刀嘴角抽了抽，赶紧上前去扶。
吴朝阳摆了摆手，自己再次起身，对着陈星身前深深鞠了个躬。
“教练，我错了。”
陈星冷哼了一声，“回去修整三个时，晚上般再来。”
走出拳馆，身体力量清空之后再次重生，吴朝阳隐隐感觉体能和力量都得到了大幅提升。
但是，他仍然想不通教练为什么不针对他的短板训练，不过他已不在意，因为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关切担忧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间以为是看到了爷爷。
这就够了。
刚走出拳馆没多远就接到曾迦南的电话，让他去汽车站接她。
等到了汽车站才知道为什么要他去接，她身旁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他赶到的时候，曾迦南正和两个棒棒聊，边聊还边拿着笔在本本上记录。
吴朝阳走过去，发现两个棒棒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有可能是打过架，也有可能在十八梯上上下下遇见过。
两人见吴朝阳走近，都热情跟他打招呼，然后很自觉地离开。
曾迦南收起本本，问道：“扛到十八梯，多少钱？”
吴朝阳入手试了试，不轻。“得要二十块。”
“走。”曾迦南招了招手走在前面，马尾辫在空中微微晃荡。
吴朝阳看见曾迦南拿着红色的诺基亚手机，问道：“你手机找到了？”
曾迦南举起手机得意地晃了晃，“偷良心发现，主动投案自首，手机、钱包全都拿回来了。”
吴朝阳一脸的惊讶，“还有如此高觉悟的偷？”
曾迦南头一仰，“可能是因为本姐霸气侧漏，生就能震慑宵。”
吴朝阳无言以对。
曾迦南转头看着吴朝阳，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呀眨，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濒危物种。
吴朝阳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有什么话要吗？”
“吴朝阳，我发现找你真找对了人。”
“怎么了？”吴朝阳一阵莫名其妙。
曾迦南激动的道：“陈爷爷把你研究透了，就能把整个十八梯棒棒研究明白。一开始我还有点怀疑，上次在酒馆吃饭，听他们讲了你在厚慈街和凤凰街的两场大战，我就觉得陈爷爷的话可信。我刚才采访两个棒棒，他们提及最多的也是你，你知道他们怎么评价你吗？”
吴朝阳摇了摇头。
曾迦南道：“他们对你的评价超乎我的想象，你知道吗，他们提起你名字的时候眉飞色舞，那种发自内心的钦佩藏都藏不住。你知道是为什么？”
吴朝阳又摇了摇头。
曾迦南道：“因为他们心里有憋屈，有愤怒，有不满，但又无力改变。你做了他们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情。”
吴朝阳哦了一声，他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但曾迦南一点，他就明白了过来。
再次看向曾迦南，觉得不愧是京大学的大才女，才来短短一时间，与人聊了几句，就能把事物的本质分析得如此深刻透彻。
曾迦南见吴朝阳眼中带着钦佩的眼神，得意的笑道：“我聪明吧？”
吴朝阳咧了咧嘴，很想，你要是不这句话，倒确实是很聪明。
曾迦南拿起笔和本本，“赶紧给我讲讲？”
“讲什么？”
“你的故事我都是听别人的，每个人都把你吹上了。我想听听，在你的视角下，这些事都是怎么发生的？”
吴朝阳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没他们传的那么神。”
吴朝阳把十八梯棒棒行业的规矩简单讲了一遍，停下来等着曾迦南记录。
曾迦南边走边记边道：“我爸的没错，有饶地方就有江湖。”
吴朝阳看着曾迦南，心想，曾迦南的父亲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要不然曾迦南一个还未毕业的大学生，哪怕是京大学的大学生，也应该会对这种事情很惊讶很好奇，但是她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好像她早已知道江湖的样子，十八梯的棒棒行业理应这么复杂。
“我只是想活下去，所以才不得已奋起反抗。”
“没想过离开吗？江州这么大，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想过，但是世间处处是江湖，到了别处的江湖，要是别人还是要赶我走，我是不是要继续逃离，最后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曾迦南突然停下记录，盯着吴朝阳看了半晌，哎哟一声撞倒电线杆上。
“你没事吧？”吴朝阳本来是想提醒，但刚才被曾迦南看得心脏突突跳，一下子慢了半拍没来得及。
曾迦南揉了揉额头，“没事没事，时候摔习惯了，头铁。”
吴朝阳哭笑不得。
曾迦南又问道：“你们棒棒中，有没有什么特别感动或者令你内心感触比较深的人和事？”
吴朝阳想了想，语气沉重道：“有个叫张根生的老棒棒，体弱多病，靠着接点散活养大儿子，供他上大学。他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抽烟都是去垃圾桶里翻烟屁股，最后却因为儿子逼他买房而死，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三之后才被邻居发现。”
曾迦南听得眼眶微红，“他儿子真不是人。”
吴朝阳叹了口气，接着道：“还有个棒棒叫王超，牵着女儿当棒棒。”
曾迦南接过话道：“这个我知道，那在酒馆他们提起过，凤凰街那场大战，他是导火索。”
“你恨他吗？”曾迦南突然问道。
吴朝阳淡淡道：“谈不上恨，站在他的立场，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要心里面有没有不舒服，那肯定樱总体来，应该是又可怜又可恨吧。”
曾迦南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道：“你不用可怜他，也不用恨他。他的认知配得上他的苦难。”
吴朝阳惊讶地看着曾迦南，这句话直接解开了他的心结，果然不愧是京大学的高才生。
曾迦南笑了笑，“我大妈，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苦难都是自作自受，受压迫不敢发声，受奴役不敢反抗，总是不切实际幻想着一觉醒来就降一个救世主，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在别人手上，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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