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栖月钉了陆娇一句,坐下便没话了。
两位夫人谈兴正浓,她只需做个摆设,保持微笑就好。
“前日我与绾儿请回一樽观音大士玉佛,宝相庄严,一脸慈悲。”
安阳侯夫人笑着对王氏道,“家里原是有一樽了,可这孩子那佛像神似姐姐你的眉眼,难得有缘,便叫我请了回去。”
“若姐姐不弃,待会儿便叫下人送来府上。”
王氏连声应下,笑得一脸慈爱,“绾儿真是个好孩子,比我生的那几个都贴心,她若是做了我家儿媳,我定然是要当女儿宠的。”
崔绾低下头害羞,陆娇一脸轻慢的讥讽,冲栖月挑眉。
真好笑。
崔姐嫁给陆远舟,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桩好姻缘。
偏陆娇做张做致,意有所指。
别这门亲事没成,就是成了,那她也还是陆娇的大嫂,她来了,陆娇照样得站起来行礼问安。
也不知在得意什么?
栖月不理她。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看到花厅角落里的女孩。
女孩瘦瘦,也不起眼,看人时怯怯的,一双眼睛格外黝黑。盯着案上的糕点,一眨不眨,充满渴望。
终于,她伸出手迅速摸了一块,也不嫌污了衣裳,直接塞进怀里,一连串动作做完,才记起要左右看看。众人注意力都在两位夫人口中那尊观音像上,倒也没人注意。
于是女孩一会儿一块,一会儿一块,半碟子糕点全藏进怀里,胸前那片鼓鼓囔囔。直到不经意间与栖月目光对上,才吓了一跳。
栖月太清楚她在害怕什么,注视着她,报以温和的笑。
女孩又胆怯又紧张,头低下去,直到崔氏母女告辞离开,也不敢再动作。
回到玉笙院,松萝道,“那是八姐。生母据是卖笑的贱籍,生她时死了,平日跟个老妈妈在清平院过活。”
栖月默然。这世上的苦命人多,哪里都有,顾不过来的。
的时候,她也经常饿肚子。跟狗争食,饿狠了,便顾不上尊严。
不过饿肚子还不是最可怕的。
在姜府,最可怕的是漂亮的女孩子。
闺阁时,因为这张脸,她没少受罪。
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栖月才十一岁。
嫡母兄长来府上做客,夏日午后,那个被叫做“舅舅”的老男人将她锁在房中,一双带有汗渍的大手抓住她的脚……
栖月警醒,用尽全身力气反抗,从枕头下摸出防身的剪刀,发疯剪他下体。
他痛叫一声,攥住栖月头发,扇她巴掌。栖月虽生的娇弱,却有一腔孤勇,握紧剪刀将那人左手刺了个对穿。
僻静院顿时响起惨绝人寰的嘶嚎。
嫡母赶到时,栖月都快要将“舅舅”的整张手掌戳烂,血流了一床。
事情的结果是她保全了自己,却被关了半年柴房,与虫蚁老鼠作伴,放出来时人都不会话了。
很多时候,栖月宁愿自己生的蠢笨一点,因为对于貌美又位卑的女子来,安全感好昂贵,从到大,栖月做梦都想拥樱
见客的钗环又精致又贵重,栖月坐在妆台前才卸掉一半,忽然停下来。
不该管得,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了。
下可怜人那么多,栖月自己也活得战战兢兢,心翼翼。她
当不了菩萨。
但是——
栖月转头对松青了句什么。
松青应是,自往外去了。
“姐心肠最软了。”
栖月不愿多,问道:“日子过得糊涂,松萝,我手里有多少家资?”
若是宽裕的话可以买些田产,总是对自己的一份保障。
尽管松萝将陆恂夸的花乱坠,栖月却不相信。
何况夫君的真心,太不值钱,夫妻情分也不能当饭吃。
但财帛能。
松萝觉得自家主子今怪怪的,好端赌又问这些做什么?
便逗她开心道,“夫人若想要,整个国公府都是囊中之物!”
栖月听得高兴,“对,全都是我的!”
陆恂进来时,恰好听到最后两句,冷峻的面上覆上寒霜。
好大的胃口。
贪婪市侩,蝇营狗苟。
他当初的判断果然没错,姜氏,不堪为陆氏妇。
“夫……夫君。”
栖月余光瞥见一抹藏青色衣角,忙站起身。
陆恂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没有停留,“我换衣服。”
三年前幽州叛乱,陛下任他为刺史,而今回京,他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比起娶妻这等事,他真正要掌控和处理的是朝堂政事。
但偌大的前院,竟没有他的衣物。
陆恂很了解自己,他性子冷清,生活中更难以忍受与人过度纠缠,三年时间不会叫他变成另一个人。
除非是——
愈发觉得姜氏心机。
“好,我去取。”
栖月先前已经翻过那一排黄花梨柜,大部分都是她的衣物,也有陆恂的。
松萝不知何时退出去,栖月拿了最上面的一件。
可换衣服时却犯了难。
妻子伺候丈夫视为平常,但陆大人那样一个人,栖月心里犯怵。
也嫌烦。
“我拿佩饰。”栖月拉开抽屉继续翻找。
一个人心慌时,总是显得自己很忙。
陆恂就站在身后,没有应声,目光静而缓,盯着她瞧。
栖月记得见过放佩饰的抽屉,不过此时被陆恂看得腿抖,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陆恂冷眼旁观。
栖月能被比作祸水,自有她的动人之处。她踮脚去够最上头的抽屉,碧水罗裙绷出三月柳枝抽芽的弧度,后腰凹陷出一抹影,比案头供的钧窑美人觚更堪一握。
娇娆,易折。
又在卖弄风情。
陆恂轻哂,漆黑的眸中一片讽刺和漠然。
凭这点伎俩,就想要整个国公府?
还是她以为人人都是浅薄狂浪之辈,任她予取予求。
陆恂垂下眼眸。
栖月终于找到!
她拿起盒子,想也不想打开,却发现其中并非自己白日所见的佩玉,而是一颗极巧玲珑,薄铜内空,状似铃铛的物事。
是缅铃。
夫妻房中之物。
她没见识,不懂这不起眼的东西怎么包装的这般矜贵,不由将其举起细看。
陆恂忽然上前,握住了栖月的手。
他的胸膛宽阔紧实,双臂修长有力,从栖月背后绕过,几乎是要将人抱在怀里。
身体突然地靠近,叫夫妻两人都有些愣怔。
彼此灵魂有多陌生、防备、厌恶。
身体便有多熟悉。
缠绵,纠葛,多少不休的夜晚,他们都紧密相贴。
这种吸引力即便是陆恂也难以自控,怀里的身体柔软,颈项有股细密柔和的香气,叫人有些迷醉。
恰到好处的身高差,一刚一柔,一软一硬,彼此依偎。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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