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三年四月初九，翰林院的典籍房里，编修官周顺正对着那本《工开物》的抄本，满脸愁容。宣德炉里升腾起袅袅青烟，缭绕在他身旁，而“舟车”卷上“螺旋桨”的图示，已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旁边还用楷仔细地注着“疑为《山海经》应龙化身，非实技”。
“周编修。”锦衣卫百户王雄戴着铁手套，伸手叩响了楠木桌，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杨首辅吩咐了，你今必须把‘陶埏’卷转写好，可别出岔子。”
周顺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的刺绣，那是昨夜太学算学斋偷偷授予他的标识。他翻开新领来的《农政全书》底本，却发现“炼焦术”那一章节被人刻意弄脏了，墨迹下面隐隐约约能看出“蜂窝散热”这四个字。
“回王百户的话，”周顺一边着，一边把抄本往烛火旁推了推，让蜡油滴落在“滚珠轴潮的图示上。“这陶埏篇还得参考《宣德鼎彝谱》，还请大人容下官去库里查阅些旧档。”
王雄目光紧紧盯着周顺腰间的腰牌，那可是匠作监昨夜紧急发放的通行符。“快去快回，”他手摸了摸刀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太学那边正急着刻版呢。”
午时三刻，内阁值房内。杨廷和看着周顺呈上来的《工开物》抄本，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原本的“应龙鳍”图示，已经被改成了“玄龟负舟”，螺旋纹也变成了云雷纹，就连分焰隔栅都成了“八卦方位图”。“周编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指尖在图纸上划过，语气中透着不满。“为何要把机巧之术和神怪联系在一起？”
周顺赶忙低头作揖，袖中的算珠轻轻滚动了几下。“回首辅大人，这可是陛下的意思。”他压低了声音，心翼翼地道。“太学算学斋最近对《考工记》有了新的解读，是机巧就是道，所以才用《山海经》来打比方。”
杨廷和盯着周顺袖口的刺青，突然想起了昨在乾清宫的情景——朱厚照当时正把玩着永乐通宝，还笑着谈论“匠人通神”的话题。“罢了，”他把抄本递给了中书舍人，“不过‘五金’卷里的炼硫法，必须按照《抱朴子》的注疏来转写，千万不能出错。”
匠作监的密室里。朱厚照看着周顺带回来的抄本，在朱砂批注下面，真实的图示慢慢显现出来。“好一个‘玄龟负舟’啊，”他一边着，一边用硫黄块在图纸背面写下现代的公式。“周编修，你听过‘错版书’吗？”
周顺赶忙跪地叩首，一脸疑惑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明送给翰林院的抄本，”朱厚照把“蜂窝散热孔”的图示改成了“七星灶”，“记得在‘陶埏’卷多画些莲花纹。”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真正的本子……”他伸手摸出铅盒里那个来自未来的书包残片，“就藏在《永乐大典》的‘工器’卷里吧。”
在翰林院的后巷，周顺把密信悄悄塞进砖缝里。转身的时候，他瞥见了巷尾的卦摊。算卦先生正拨弄着算盘，竹牌上写着“六爻算尽下事”。“先生可知，”周顺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怎样才能让书中的真意不被外人识破呢？”
算卦先生抬起头，露出了袖口的暗纹。“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他一边着，一边推过来一叠卦签，卦签背面竟然印着《工开物》的微缩图示。“真作假时假亦真啊。”
朱厚照听着周顺的汇报，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一个‘六爻算尽’，”他看着案头那本《工开物》的真本，眼神里透着一丝狡黠。“传朕旨意给匠作监：给翰林院的每位编修都发一个数学题密符，只有能解开密符的人，才能看到这本书的真正内容。”
张忠一脸不解地问道：“陛下，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书禁了呢？”
“禁绝？”朱厚照轻轻拨弄着冕旒里的算珠，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翰林院的笔，可比锦衣卫的刀难管多了。与其强行堵住，不如巧妙引导——就让他们在这真真假假之中，替朕保守这个秘密。”
到了晚上，在翰林院的典籍房内，周顺重新铺开纸张，笔尖悬在“螺旋桨”图示的上方。窗外传来太学的钟声，与那七锤一停的锻铁声相互应和。他咬了咬牙，把图示拆分成“龙首”“鱼鳍”“云纹”三部分，分别藏进了《山海经》注疏、《周易》图解和《营造法式》的附录里。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袖口，那刺绣与太学外墙的刻痕，仿佛在遥遥相望。而在铅盒的深处，未来书包残片上的“匠作监”三个字，正和他笔下的云雷纹慢慢重叠，就像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外人永远都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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