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安那场血腥的立威,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冰水,刺耳的喧嚣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北凉关内,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抽走了。士兵们不再公开抱怨,不再聚集议论,甚至走路时都低着头,脚步匆匆,眼神躲闪,极力避免与那些巡逻的、章子安的心腹亲兵有任何眼神接触。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厚厚的麻木和恐惧,如同行尸走肉。
然而,在这死寂的表象之下,却涌动着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危险的暗流。恐惧并没有浇灭反抗的念头,反而将其压入了更深的地下,与刻骨的仇恨和绝望交织在一起,酝酿着更猛烈的爆发。
当夜幕降临,或者在巡逻队视线之外的僻静营房角落,黑暗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三五个、七八个士兵,会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一起。他们挤在阴暗的角落里,围成一圈,借着微弱的月光或者远处火把的余晖,用最低沉、最嘶哑的声音,紧张地密谋着。
“李……李老五他们……死得真惨……”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呸!章子安那个畜生!还有李全!早晚遭报应!”另一个士兵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血红的恨意。
“嘘……声点!隔墙有耳!”旁边的人立刻紧张地制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他们不敢大声话,很多时候甚至只是依靠眼神的交汇和隐晦的手势来交流。一个眼神,一个点头,一个指向城墙或者某个方向的手势,都可能包含着决定生死的密谋。
“水……还有谁有水?”有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一个士兵从怀里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的、几乎已经干瘪的水囊,拧开盖子,倒出几滴浑浊的液体在另一个士兵干裂的嘴唇上。这点水,杯水车薪,却也让其他人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
“不能再等了……”一个看起来有些主意的士兵,用力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唾沫,声音嘶哑,“再等下去,不是渴死,就是被章子安逼着去送死!”
“可……可是能怎么办?城门都关着,城墙上到处都是他的人……”
“逃!晚上!从北面那段矮墙!我知道有个地方守卫比较松懈……”
“逃出去又能去哪?外面寒地冻,还有官军……”
“投降!”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决绝,“我听……城外狄大饶兵马,纪律严明,不杀降卒!总好过跟着章子安一起死!”
“投降?万一他们也……”有人犹豫。
“不投降难道就有活路?!章子安已经疯了!他把我们都当成伶背的!”
“没错!与其被他逼死,不如拼一把!我们……我们干脆……”一个士兵眼中闪过凶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哗变?!这个念头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但随即,不少人眼中也流露出意动之色。对章子安及其心腹的恐惧,已经开始被更深的仇恨和求生的欲望所取代。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反抗,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甚至为死去的同袍报仇!
密谋在黑暗中悄然进行,如同蛛网般在军营的各个角落蔓延。士兵们或许没有统一的组织,或许没有周密的计划,但那逃离绝境、寻求生路的念头,以及对章子安及其党羽的刻骨仇恨,正在将他们无形地联系在一起。
章子安用血腥暴力换来的表面平静,如同薄冰,随时可能被这汹涌的暗流彻底冲垮。真正的危机,并非来自城外,而是正在这座绝望的孤城内部,悄然酝酿,等待着爆发的时刻。
白那血腥镇压带来的死寂,仅仅维持了几个时辰。当夜幕再次降临,将北凉关彻底包裹在黑暗之中时,被恐惧和绝望强行压抑下去的暗流,终于突破了束缚,以一种更加混乱、更加失控的方式,汹涌而出!
不再是白日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夜色笼罩下的北凉关,反而变得“热闹”起来。但这热闹,却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气息。
从城内不同的区域,此起彼伏地传来各种混乱的声响:
先是激烈的争吵声,为了争夺最后一点可能藏匿的食物或浑浊的积水,昔日的袍泽反目成仇,恶语相向。
紧接着,争吵便升级为拳脚相加的斗殴,甚至动用了兵器!营房的门被踹开,桌椅板凳被砸得稀烂,兵器碰撞的锵锵声、受伤者的惨叫声、以及临死前的嘶吼声,在寒冷的夜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知是哪个营房起了头,抢夺和内讧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有人趁着混乱,开始冲击看守严密的粮仓,试图抢夺活命的口粮;有人则将目标对准了武器库,想要拿到更好的武器自保,或是为即将到来的哗变做准备。
与此同时,在城墙根下那些僻静的角落,也有不少身影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地摸索着。他们不再寄望于打开城门,而是发疯似的寻找着城墙上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或是无人看守的暗道,试图趁着夜色和混乱,偷偷翻越城墙,逃离这座人间地狱。
火把在夜色中胡乱地晃动着,映照出一张张扭曲而疯狂的面孔。惨叫声、咒骂声、打斗声、器物破碎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混乱交响乐。
曾经森严的军纪荡然无存,统一的命令早已无人听从。整个北凉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火药桶,只有各自为战的混乱,以及趁乱而起的暴力和掠夺。
“都给我住手!!”
章子安带着他那些同样疲惫不堪的亲兵,如同救火队员一般,在混乱的城内疲于奔命。他从一个冲突点赶往另一个冲突点,试图用嘶吼和暴力来镇压此起彼伏的混乱。
“谁敢再乱动!杀无赦!!”他在一处正在发生械斗的营房外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甚至亲手砍翻了一个试图冲击他的士兵。
然而,他的权威已经彻底崩溃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四面八方传来的、更响亮的混乱声浪所淹没。他和他那点亲兵的力量,在席卷全城的巨大混乱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顾此失彼。他们刚刚镇压下一个地方的骚乱,另一个地方的冲突又猛烈爆发。
恐惧不再能束缚这些绝望的士兵,反而成为零燃他们疯狂的引信。章子安亲手制造的恐怖,最终反噬到了他自己身上。
北凉关,已经彻底失控。这座曾经的雄关,在外部大军压境和内部秩序崩溃的双重打击下,正迅速滑向毁灭的边缘。甚至不需要狄仁杰发动总攻,它自己,就快要从内部彻底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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