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巳节，又逢桃花春色时。帝都有褉饮踏春的习俗，这日满百姓都聚于江边消灾除凶，文人墨客们也会相约踏春、流觞宴饮。
帝都城中自是热闹非凡，但仅隔着一墙，那春日繁华却进不了卫家的宅院。
卫书萱懒起，却是被那阵熟悉的嘶吼声吵醒，任她用棉被捂着头也没能将声音隔绝在外。
最近府中诸多变故，下人们都谨慎微，生怕一不心惹怒了主子们受到无妄之灾。
丫鬟进来伺候洗漱，只敢轻轻地唤上一声，可还是被卫书萱扔出的玉枕砸中了肩。丫鬟不敢吭声，忍着痛帮卫书萱换了衣裙后，又道：“姐，夫人院子里的嬷嬷已经在厅中等待多时了。”
卫书萱忿忿道：“嬷嬷来做什么？父亲母亲今日不是进宫赴宴了吗？今日上巳节，我之后要出府的。”
丫鬟低着脑袋，怯生生地答道：“是夫人进宫前给姐吩咐了事儿，嬷嬷是前来通传的。”
正给卫书萱梳头的丫鬟扯着了一根头发，痛得卫书萱一掌扇了过去，“笨手笨脚的死丫头，给本姐滚远点。”
丫鬟慌张地退了出去，再不敢上前伺候。卫书萱在房中磨蹭了许久，知道捱不过了才去见了那嬷嬷。
嬷嬷已喝了几盏茶才见人出来，站起身不急不徐地上前道：“四姐，老爷夫人进宫了，老奴来通传一声。夫人让你今日去公子的院子里坐坐，陪着公子话，好让他开怀一些。”
卫书萱一个寒颤，脚下退了一步，“我……我不去。”
现在的卫书同，她是见过几次的。但每一次见，她都想，他还不如死了。卫书同便废了，不止是身子废了，连脑子也废了。
卫书同是她的双生弟弟，卫书萱并不是不同情他，但是连他们那宰相爹都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办呢？她甚至还找过崔铭修，但对方只是冰冷的一句：“自作孽，有何办法。卫家若不嫌丢脸，可去府衙报官。”
卫书同虽是卫家的独子，但卫相的面子才是最重要的。卫书萱虽是闺阁女子，可也多少听了一些闲话。卫书同是赤裸裸的被人在猪圈里找到的，如果闹得府衙，只怕次日便能闹得街知巷闻。
卫书萱咬牙，早已将谢无昙恨到了骨子里。
卫书同的院子与卫书萱只隔着一条径，卫书萱却绕了大圈子过去。还没进院门，就已经听到卫书同发疯的声音。她脚步要停时，身后的嬷嬷提醒了一句，推着她进了院子。
院子里十多个奴仆跪了一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拿着鞭子在人身上一阵乱抽。只消片刻，几个奴仆已经满身是血的栽倒在地。男子见了兴奋得大笑起来，指使着手下的壤：“抬走，给本公子抬走。再换几个上来，快些快些。”
这哪里还是她的同胞弟弟，根本就是疯子，不……根本就是个恶鬼。卫书萱身子微微发颤，那一鞭鞭下去，打得她心惊胆战。但同来的嬷嬷好似并不觉得惊惶，只静静地看着，直到卫书同没了力气，才上前柔声道：“公子，四姐来看你了。”
卫书同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未过，转头看向门边的少女，顿时上前道：“四姐，你许久未来看弟弟了。”
卫书萱往嬷嬷身后躲了躲，佯笑着应了一声，却根本就不敢上前与他搭话。
卫书同一见她这般形容，立时便沉下脸来，“四姐，你不是来看我的吗？你怎么不看。你怕我啊？你弟弟我有这么吓人吗？他们都怕我，连姐姐你怎么也怕我？”
他步步逼近，吓得卫书萱像个鹌鹑。她围着嬷嬷转了一圈，被追得慌了才打着哆嗦道：“我……我马上要出府。弟弟你好生休养，改日我再来。”
卫书萱转头就跑，但卫书同速度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卫书萱，你要出府。那你帮我，你帮我报仇。杀了那两个贱人，谢无昙，还有谢灵犀。”
卫书同的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瞪得老圆，眼珠子像要掉出来。卫书萱吓得惊叫，也顾不得是不是自家弟弟，死命地想甩那钳着自己的手。可越挣扎，那手越抓得紧。
“帮我报仇，好不好，帮我报仇。”他口中还着。
卫书萱只得答道：“好好，我帮你杀了谢无昙。”
嬷嬷忙招呼了下人过来将卫书同的手掰开，道：“公子，该上药了。”
卫书同好似慌了，一张脸惊恐万分，“不要，本公子不要上药。”
卫书萱终于逃出了那院子，这时才发现自己一头的冷汗。丫鬟见她惶惶不安，弱弱地上前问了句：“姐，还要出府吗？”
卫书萱缓了缓，方才的恐惧此刻化成了恨意，她狠狠咬牙，“去，为何不去。今日虞国公府在城西办了春日宴，谢无昙定是要去那里的。”
丫鬟急步跟上，虽然怕被责罚，心头计较了一番，却还是开口劝道：“姐，前次崔先生不是……别惹谢家那位吗？”
卫书萱脚下一顿，赏了丫鬟一巴掌，“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怕谢无昙，我可不怕她。”
见她疾言厉色的模样，丫鬟遂不敢再言，匆匆跟着卫书萱回屋换春衣。但她多了个心眼，趁人没注意时，差了个丫鬟去崔府一趟，将卫书萱的动向告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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