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铭修不为所动，面对帝灏，他只不咸不淡地拱手道：“陛下，不可，微臣不能拟旨。”
此话一出，帝灏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而谢无昙却……笑了，不过她可不敢将笑挂在脸上。
“你倒有何不可？”帝灏阴恻恻地开口。
崔铭修谦恭应道：“太祖皇帝有言曰：凡任知尚书内省事者，必由六局女史中逐级提任，不得越级不得徇私，唯公平公正，方能在职权之内不偏不遥
虽有陛下推荐，但谢二姐区区一介官家女子，并无经验不可胜任。故而，微臣不能拟旨。”
帝灏怒气上涌，平日朝堂上这帮大臣没少跟他唱反调，可那毕竟是朝堂大事，他也能听上一听。可不过一个内尚书之职，竟然也驳他脸面。
“你们俩倒是有默契，论点都如出一辙。商量好的，是吗？就是不想让朕好过。”
崔铭修掀袍跪下，清瘦的身姿笔直，“请陛下恕罪。”
帝灏差点被他气得眼花缭乱，他狠吸了口气，道：“好好好，那就别拟旨了，朕可让内侍省直接任命。”
崔铭修不紧不慢地道：“陛下虽可任命，但只怕谢二姐不能服众。”
帝灏手指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那就不是崔爱卿该考虑的了。”
崔铭修的眼睫几不可查地抖了下，又欲再言，“陛下……”
帝灏茶盏“啪”的砸在桌上，霎时碎成两半，“崔铭修，你没完没了了，是吧？你不是递了折子移病解官，怎么？还想发挥余热，再给朕添些堵。”
这头帝灏正骂着，殿外一阵喧闹声响起，霎时扰乱令内的气氛。
帝灏本要叫人来问，那响动声已经渐近。
“怀恩王，没有陛下召见，您不能进……”
一个“去”字还没道尽，殿门处一身玄色龙纹的萧辙迈步而入。他的目光落在桌前的谢无昙身上，接着又瞥了眼跪在另一侧的崔铭修，最后对上帝灏那阴鸷的双眼。
“微臣参见陛下。”萧辙躬身行礼，直接忽略鳞灏的怒意，“听闻陛下想吃鹿肉，可这……不是獐子吗？”
帝灏气得手抖，本想喝口水压压，可茶盏方才被他砸碎了。气极之下，他抓起御笔狠狠地扔了过去，“好你个萧南辕，朕平日是太纵着你了。未经召见，便闯殿，这可是大逆之罪。”
萧辙掀袍跪下，似乎不敢造次，“陛下曾允微臣不必通禀即可晋见。”
帝灏怔了下，想了瞬。确有此事？但见萧辙不似妄言，“朕何时过？”
萧辙答道：“那年陛下落水，微臣跳下去救您时的。”
帝灏又想了瞬，这不想不要紧，一想到他差点气笑了。那年萧辙八岁，他十三岁，是救他，这厮却将腰带给自己扯掉了，是将他光着屁股给救上来的。
见萧辙还有继续往下提醒的架势，帝灏忙打断，“你怎么不从前跟朕一起玩泥巴时，朕给你的许诺呢？还不滚起来。”
帝灏的气仍然未消，可一时间似乎也发不出来了。
萧辙依言站起，又道：“陛下，既然今日无鹿，不若让如儿先回。”
帝灏瞥向谢无昙，并不掩饰眼中的笑意，“南辕，朕要的可不是鹿肉。以谢无昙的才能，可入宫任内尚书，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萧辙毫不客气，“少师大人也在此，他应知道此事是否妥当吧。”
崔铭修听到萧辙点名，拱手应道：“此事下官也觉得不妥。”
平日朝堂上不对付的两人，如今倒是默契的一唱一和起来。
帝灏冷哼一声，疾言厉色道：“崔铭修，朕有让你话吗？”
着眼光在三人脸上一闪而过，此刻这他们可是一伙的。以一敌三，实非明智之举。
于是，他又道：“崔铭修，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崔铭修紧抿双唇，默了片刻后起身要退。
萧辙的声音适时响起，“陛下，谢二姐也跪了许久，臣请让她也先行离开。”
“萧辙，你倒是会替朕做主了。”帝灏怫然作色。
萧辙躬身，垂眸道：“望陛下成全。”
他并没有多的言语，只这一句却足以让帝灏怒气上涌。
帝灏闭目吸气，这一瞬他竟然有将眼前三人拖出去一并斩聊念头。但他终究爱惜自己的羽毛，他可不能让狠戾的名声冠在自己头上。
重新睁开眼，他眼中多了些清明，沉着脸厉声对谢无昙道：“谢无昙，没听到怀恩王的话吗？还不下去。”
谢无昙跪久了，脚有些发麻。帝灏现在怒意难消，自己若走了，那圣怒会施加在谁的身上可想而知。
她望向萧辙，迟迟没有起身。
萧辙觉察到她的目光，侧头笑着对她点零头。
“还不走，还想跪着不成？”帝灏极其不耐的声音传来。
谢无昙起身，谢恩后与崔铭修一同退出了偏殿。
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帝灏自上而下睨着仍跪着的男人，眼中的怒意似要将方才的不满燃烧殆尽，“萧辙，你竟敢为了个女人忤逆于朕。”
“陛下，她是微臣想守护的人。什么事都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她是臣未来的王妃，并不适合任宫内之职。”
帝灏嗤笑一声，“未来王妃？王妃之职可是需要朕册封的，朕若不同意，她入怀恩王府也只能是庶妃。”
萧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瞬间又被深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平静。
“那微臣便不要这王位。”
“萧辙。”帝灏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那你的项上人头也不必要了。”
萧辙未言，用沉默接受着帝灏的盛怒。
帝灏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这就是常君侧身之人。他从未想过，与萧辙会有这样对峙的一日。
年少时的种种在脑中闪现，帝灏笑了起来，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原本因愤怒而急促的呼吸也缓缓平稳。
“萧辙，你要知道，若没有朕，你何以在帝都立足。”
萧辙目光如水，叩道：“微臣谨记。”
“知道就好。”帝灏嘴角微微上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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