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的，我知道了。”
汪晶放下电话，扭头就看到盯着她打电话的一家四口，公公婆婆，丈夫，儿子。
“咋回事？”
刘根生沉不住气，见媳妇挂羚话，猛地从竹椅上弹起来。
汪晶伸手把桌上的台历拿过来，翻到下个月，铅笔在“初八”那格划出的圈格外刺眼，她四处瞅了瞅，瞧见儿子课本旁边的橡皮，伸手拿过来就把那圈擦了，“日子要改到初十……”
她喉咙发紧，自己办错了事……
“哎哟喂！”
武奶一拍大腿，花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早不能拿大，关总才是真佛爷，咱们倒先给菩萨定时辰了……”
“那怎么办？”
刘根生的声音听起来比汪晶还慌，他家三兄弟都进了厂，地可是已经租了大半出去。
“还能怎么办？重新找胡老师写帖子，幸好还没发出去……”
汪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刚刚关总在长途电话里一字一句强调的，“我如果没在文定，遇事，找胡家”。
“我现在就去胡老师家。”
她抓起棉袄往外走，被刘根生拦住了，“你瞅瞅外面，几点了，人家早就去学校了，晚上你估摸着他们放学到家了就先打个电话，明就周六了，我和你一起去！”
汪晶一夜未眠，反复思量她最近的所做的事，还好，就这一件事，糊涂了。
对了，刘家三兄弟和她自己娘家两个弟媳妇，她至少应该先和胡家解释一下，不是她偏私，而是这几个人，人品她敢保证。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汪晶和丈夫刘根生一大早就赶到胡家。他们到的时候，胡家才刚开始吃早饭。
姜母踩着青砖上的白霜去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外冻得脸通红的两个人，愣了一瞬，“这么早，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汪晶进了门，攥着姜母的手腕，冻得姜母一个激灵。
“婶儿，我自作主张了，关总初八不合适，要改初十，我过来麻烦胡老师把帖子重写一下，纸我买好了。”
“啊？”
姜母心里咯噔一下，是了，没有提前征求关总的意见，确实是错了。她最近被姜老大家纠缠得也昏了头，也忘了这茬。
胡青鸿听要重写请帖，正在夹土豆丝的手顿在半空。以他对关佩洁浅薄的了解，能让她指定时间的，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恰巧这时，女儿抬头望过来，无声了三个字，“万年历。”
父女俩又想到了一处，他放下碗筷，回房从抽屉里拿出万年历，翻到十月初八一看，果然，当冲生肖马，吴恘就是属马，他们原来定的十点剪彩，那个时间又冲了关佩洁的生肖猪。
简直了！
难怪要改，那可是连认个干女儿都要合八字的关总啊！
吃完饭，姜母把八仙桌清空，胡青鸿摆上笔墨，细细将请帖重新写了一遍。
开业剪彩必然是要邀请县领导来的，到时候挂厂牌、揭红绸、剪彩都得让领导带头。所以汪晶等到请帖墨干了之后，就把帖子送到了县委大院。
*
1994年11月12日，农历十月初十。
早上七点，青白色的晨雾还笼在房顶，胡家一大家子就已经吃好饭，穿戴完毕，准备出发去加工厂。关佩洁没有提前过来，她会在吉时前到，所以得胡家人去做最后的核查。
一家六口赶到加工厂的时候，汪晶已经站在焕然一新的厂房大门前，看她刘家两兄弟踩着梯子调整红绸结。
这红绸结是她上个星期特意去市里买的，正宗的杭绸，不老少钱了，希望关总不要责怪她瞎定时间的事吧～
刘根生搬着两个万响炮饼从厂里走出来，看到大哥二哥从梯子上下来，喊了一声，“大哥，二哥，还有八个饼子炮，帮忙搬啊！”
姜父和胡青鸿将自行车在停车区停好，也过去帮忙了。
一个妇人拿着大扫帚将厂里厂外又扫了一遍，确保看不到一点儿落叶。
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年轻伙子，边跑还在边拢着嘴巴喊，“县长的车拐进村口了！”
汪晶闻言一抖，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装束是否得体。
黑色桑塔纳缓缓碾过新铺的水泥路面，稳稳地停在了厂房门口，秘书下车开了后车门，周副县长面带微笑地下了车。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陈主任。
一下车就看到一身红的胡中玥被她爸抱着，往门口两棵树上绑的红绸花里塞铜钱，这是“压财”的讲究。
她从爸爸怀里跳下来，跑到两位领导面前行了个少先队礼，“两位领导好！”
周副县长和蔼地揉揉她的发顶，“你也在这儿呀，怎么，不叫周伯伯了？”
胡中玥抿嘴一笑，大眼睛往后面一瞅，眨巴两下。
周副县长明白了，这是看后面的摄像机在录，演的呢！
“你这机灵！走，带周伯伯逛一逛，伯伯还是第一次来呢！”
胡中玥睁大了眼睛，“巧了不是，我也是第一次来，是汪婶儿让我来沾沾喜气的！还是让汪婶儿带我们逛吧～”
汪晶感激地冲胡中玥眨了个眼，她还没和领导们打上招呼呢！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句，“关总的车到了！”
众人转头望去，红色的雅阁从路口驶过来，速度很快，在门前来了个漂亮的甩尾。车停稳，众人才松了口气，暗道“好险”！
驾驶座门打开，走来一人，正是关佩洁。她身上穿着羊绒大衣，戴着羊毛呢法式渔夫帽，整个人又优雅，又知性。
“关总，好久不见！”
“周县长，陈主任，好久不见！”
般整，日头挣破云层。
周副县长、陈主任站在中间，关佩洁和汪晶一左一右，四个人用镀金剪刀剪断了红绸，红绸断裂的刹那，十饼鞭炮在加工厂门口炸开青烟。
随后，周副县长和陈主任一起揭下了盖在“文定红星加工制造有限公司”上的红绸，汪晶将一个裹着红绸的话筒递到周副县长面前。
“今，很高兴能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见证我们文定县红星加工制造有限公司的重要时刻。前年，我们的总设计师在南巡讲话时强调，改革开放的胆子要大一些！红星加工厂，是我们文定县首家引进外资的乡镇企业，希望在改革开放春风吹拂下，我县乡镇企业年产值能突破……”
寒风突然卷走尾音，秘书忙用身体挡住风向，衣服下摆扑簌簌拍打膝盖。
胡中玥看着不远处被卷起的落叶，笑了，这一阵风，刮得好啊！
管它春风，秋风，只要刮起来，那便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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