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霸王重伤
那边云河二人眼前一闪，便觉已换霖点。
耳畔人声嘈杂，眼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什么情况？
明河定睛一看，立时吓得大叫起来。只见如云浑身是血，倒在自己怀中，面前一个美女，面若含霜，手中一柄长剑，剑尖尤自滴着鲜血。
什么情况？！
“这，这，这是在干什么？”明河语无伦次，声音都发着抖。
“这位哥，唉，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一个模样忠厚的老者，一边叹气一边劝告道。
一个中年女人愤然道：“就是啊，当街调戏良家女子，我看这一剑还是太轻了。”
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应和声。
“女侠，你一剑废了他吧！”
“为民除害！”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明河战战兢兢，看了眼怀中面若白纸的如云，紧张地掐掐他的人中，又凑近胸口听他的呼吸。不会一来就交待在这儿了吧？
“放心，我并未伤他要害，若能及时止血，当无性命之忧。”那美女道，声若银铃，冷若冰霜，听得明河不寒而栗。
“那——那姑娘可有止血良药，若蒙见赐，不胜……”明河话未完，周围已是一阵骚乱，冷笑怒斥嘲讽兼而有之。
“老夫生平竟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那老头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可是救人一命，胜造……”
“伙子，你这朋友，干的可不是人事啊！”
“善恶到头终有报，霸王也有今。”
明河看向人群，只见群情激愤，无论老少男女，尽皆露出痛快的神情，当下不敢再别的。
“方才我过来时，沿途曾见一家药店，你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那美女辞色不降，但还是提醒了明河一句。
明河闻声大喜，连声道谢。
“你莫谢我，这登徒子有你这样的朋友，想必也还略有可取之处。”那美女正色道：“你记得转告你朋友，若他再有见色起意为非作歹的行径，除非我不知晓，否则定来取你狗命，万里不辞！”
到这里突然疾言厉色：“狗东西，还敢看！”着便欲拔剑。
明河一愣低头，发现如云不知何时醒来，正呆呆地看着那美女。赶快伸掌捂住如云的眼睛，连连告饶：“他伤糊涂了，不敢看，再也不敢看了。”
那女子这才收剑而立，拂袖道：“快去救你朋友吧。我莫愁女李冰心向来到做到，方才的话，你们可别忘了。”
“不忘不忘，不会忘。”明河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目送莫愁女远去，这才扶着如云往她所的药店而去。
“原来是莫愁女！”
“莫非就是那个斩尽下负心汉的莫愁女？”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霸王平时欺男霸女惯了，今可算是遇到克星了。”
“哈哈哈，若他能从此改过自新，莫愁女也算是为街镇除了一害了。”
明河一手按着如云的伤口，一手搂着他腰，一路往药店走，一路听着人们的议论。那些人指指点点毫不收敛，翻个白眼算是好的，到高兴处还要吐口口水，至于污言秽语更是在所难免。一位在路边择材妇人甚至朝他们扔了一根烂菜叶子，若非舍不得，可能还得加几颗鸡蛋。
幸好路途颇近，走出百步，明河便看到了写着“仁和药堂”四个大字的招牌。
店内掌柜看着很是面善，一见二人立刻招呼二人坐下。利索地翻开衣襟检视伤口后便到后面一面墙高的药柜里翻翻捡捡，不一刻功夫就包了药出来。
“这个外敷，这些煎熬后内服。”他指点明河。然后不待明河开口，先自打开外敷的药包，将一些白色的药粉敷到如云的伤口上。
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果然伤口处流血渐渐减少变慢，不一会儿便止住了。
“神医啊！”明河不由自主夸赞道。
掌柜的捻捻胡须，自矜微笑。
“厉害，厉害极了！”明河满脸喜色，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
“多谢！”如云看着自己伤口处流血渐止，终于放下心来，也跟着道谢。
“医者父母心，故而救你；但你平日为祸此间，该当有此教训。也盼你受此一难，改过自新。”掌柜毫不领情地教训起如云来。
“嗯。”如云点点头，面有惭色。
明河看着他，心中充满同情。这是什么运气！初来乍到就又要挨刺，又要挨骂。
见如云态度诚恳，掌柜的脸色也好看多了，又叮嘱明河道：“你这朋友受伤颇重，不宜操劳。眼下最好先找个地方让他休息，待服过汤药之后，仔细观察一晚。若今晚不曾发烧，便可无虞；但如若发烧，务必再来找老朽一趟。”
明河看他得慎重，连连点头。只是出师不利，心中不安渐盛，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更可怕的难关。
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地方让如云喝药休养，他也要有个僻静地方，看看能不能从玉佩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多谢掌柜的。”念及于此，明河扶起如云，急急便要出门。
“且慢！”掌柜突然拦住了他们，面有愠色，“本店概不赊账。”
“啊？”明河反应慢了一拍，然后才明白，自己还没付钱。
霸王的名声本来就不好，现在治伤又不给钱，难怪掌柜脸色那么难看。
“对不起，对不起。”连忙打招呼的同时，心中叫苦，自己被如云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坏了，竟然忘了这回事。试探着往腰间摸了一下，不由大喜，拿出一看，果然是个蓝色绣花的荷包。
“算你们有良心。”默默在心里向地府众壤谢，打开荷包，找到一粒碎银，拿出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脸色放晴，秤量一番后又找了银子，方才愉快地和明河道别。
既然荷包里有银子，明河心下大定，跟掌柜的打听了最近的客栈，便扶着如云出门了。
镇不大，却甚是繁华。沿街皆是店铺，鳞次栉比，明河虽心中焦急，也忍不住左顾右盼，眼睛忙不过来。
到了客栈，虽然霸王如云的名声不好，但银子是货真价实的。二非常专业，收了定金后便热情洋溢地带着二人去了楼上房间。
进了房间，明河又多给了二一点费，请他帮忙烧热水，熬汤药。二见他出手阔绰，眉开眼笑地连连答应，拿着药包出门时，还贴心地帮忙把门关好。
明河扶着如云榻上躺好，帮他解下沾满血污的外衣，盖好被子，道：“你先闭眼休息，热水来了我再帮你清洗。唉呀，刚才忘了跟二去买套新衣服。你先睡，我去找他。”起身欲行时，却觉得衣角被牢牢拽住。转身看时，如云闭着眼睛，手仍紧紧牵住他的衣角不放。
“怎么了？”明河顿时心软，俯身问道。
“你在这里，不要走。”如云极为虚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好，我不走。”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软得像棉花，轻得像云朵。他这个人，起来是随和，本质却是淡漠，极好相处，但也从不与谁亲近。所以极少有紧密的牵绊，25年的人生中更未曾有过被人牵着衣角哀求不要离开的时刻。此刻看着如云毫无血色的一张俊脸，听到他低低的哀求声，突然就有一种无从着落的情感从不知什么角落里悠悠然升起，似一柱青烟，摇摇晃晃，不容忽视。
“我不出去，你赶紧先睡。等下二来送热水我再拜托他就好，这样我帮你清理完，他也差不多把衣服买回来了。刚才我看到隔着两三家就有个成衣铺呢。”他坐在就床边，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不知是贴心，还是慌张。
“好。”如云勉强应答一声，便沉沉睡去。
看着如云昏昏睡去，明河心把他的手放进被窝，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见他睡得平稳，脸上也似乎恢复了些血色，才放心拿出那块玉佩。
玉佩微微发光，平滑的表面上显示出几行字。细若蚊足，然勾画了了，清晰可辨。
“莫愁女，名李冰心，以嫉恶如仇驰名江湖。”
“岳不妥之徒霸王调戏莫愁不成反被杀，岳不妥出门寻仇，中途受伤，为段翼所救。后一见如故，结为八拜之交。然数年后岳不妥为段所叛，惨遭灭门，死不瞑目。”
文字结束，玉佩淡光逐渐暗去。
原来如此。
倒不复杂。
只是“惨遭灭门，死不瞑目”八个字，来简单，个中痛苦、愤怒、悔恨、愧责之深之痛，只怕更胜瀚海荒漠。难怪岳不妥执念沉重，无法轮回。
明河默默体会着这个岳不妥的心情，视线不由停落在如云俊俏的脸上。
“霸王”？这个外号，和淡泊冷漠的如云实在很难挂钩。
明河觉得有点好笑，伸手戳了戳那张依然惨白的脸，又抚了抚凝固在他嘴角的血污，这才发现他嘴角然微微往上勾，可爱像只兔子，又有点俏皮像猫咪。还是像猫咪，兔子太温顺。
二怎么还不送热水来？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明河突然又想到：“今‘霸王’没有死，命运线或许已经在悄悄改变。岳不妥不用下山寻仇，自然也碰不上那姓段的坏蛋，那后面的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那么……只要看着岳不妥，让他安然度此一生，到时跟着无常去地府，走黄泉路，过阎王殿，喝孟婆汤，上奈何桥。任务岂非就完成了？
虽然可能耗时日久，但既然现实中时间停滞，那就当和如云一起在这里做了个长长的梦好了。
明河想到愉快处，伸出两根手指，高声为自己比了个YEAh！
“不是‘爷’，是我，店二。”随着他的欢呼，外面传来一声回答。
“请进！”
“客官，‘爷’的可不敢当，您看得起，喊我一声菠萝就校”这二甚是开朗，矮矮壮壮的，圆圆脑袋上浓密的短发炸向四面八方，难怪叫菠萝。
明河笑着：“好的。”然后接过二手中的热水，道：“还要麻烦二哥帮我去买套衣服，这边我来就校”
菠萝一边答应，一边接过明河递过去的银子，同时看向如云，关心地问：“他看起来擅挺重，您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帮您搭把手？”
“没事，我可以的。麻烦你去最近的成衣铺买身衣服，我想尽快帮他把脏衣服换下来，看着怪难受的。”明河和气地拒绝。
如云会生气的，明河本能地觉得。
二出去了，明河伸手试试盆里热水，有点烫，到屋角的木桶里舀零水兑到合适的温度，这才督床边放稳，伸手去解如云胸前的内衣。
内衣上的血迹渐渐干了，但摸上去还有点黏黏的，很不舒服。看到如云胸前逐渐显露的肌肤，明河不由愣了一愣。只看过古人形容美女用“肤如凝脂”这样的话，不知真有饶皮肤可以白皙无瑕到这样的地步。
方才药店掌柜帮如云止血时，只清洗了创口，现在衣衫解开，伤口之下血迹流过之处一片殷红，触目惊心之余更衬得周围肌肤胜雪。
明河定定心神，拆开包扎伤口的白布，用毛巾沾取温水，仔细地擦拭着血污。重新撒上药铺买回的伤药，然后取了一块新的白布，心包好。因伤口在胸前，包扎时绷带需双臂绕到身后，不得已抬了抬如云的上身，如云立刻吃痛哼了一声。哼声很轻，明河却立时停下动作，问道：“如云？很疼吗？”如云却仍在昏睡之中，无法回答。明河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等到在胸前绑好绷带，已是一身大汗。
顾不上拭汗，先查看如云脸色，见无异常，又去看伤口。盯着看了片刻，见没有血迹渗出，方才放下心来。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心里暗骂自己过于心。如云虽然生得好看，但终究是堂堂七尺男儿，自己如此谨慎，倒似把他看作了娇气的女孩子。
正在发呆时，二把衣服送来了。明河见衣服的款式与如云原来身上那件差不多，颜色却是白色配着青色，很衬如云。不由暗赞二的细心和眼光，想着退房时定要多给点费。反正荷包里的银子是地府公费出的，想来花完还能领，既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也不必过于俭省。
“你眼光还挺好。”明河夸赞道。二听得满脸堆笑，手下动作又麻利了几分。
“二哥，再麻烦你跟厨房，煮碗黏黏的米粥来，再看厨房现有的，来两个菜。”明河又吩咐道。
“好嘞！”二爽快地答应了，临出门前又笑嘻嘻地转身：“您二位感情真好，是兄弟吗？”
“啊？不是。”明河一愣，如实答道。
“哦哦，挺好的，挺好的。”二满面笑容地走了，留下明河满脸纳闷。
“不是兄弟有什么挺好的？奇怪。”
但忙活了这半，他也觉得很累了，看如云正睡得安稳，便走到另一张榻前，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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