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董华手里的一块钱，铁蛋双眼一亮，猛地吸了吸挂在鼻孔下的鼻涕，却迟疑着不敢伸手来拿钱。
“铁蛋，快拿着啊，这就是给你的。”
铁蛋红着脸，眼神怯怯地看着董华，声道：“可是....可是我爸爸不让。”
瞧见铁蛋鼻孔下还挂着半截鼻涕，董华从口袋里找出一张手帕巾来细心地帮他擦干净。
“我不会告诉你爸爸的。”
“真的吗？”
铁蛋抬起冻得通红的脸蛋，期待地看着董华。
“当然是真的。”
董华径直把钱塞到铁蛋脏兮兮的手里，“铁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着，突然转身疾步回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几颗大白兔奶糖，一并塞进了铁蛋的兜里。
“再给你几颗糖，好了，赶紧回家去吧，你爸爸估计该着急了。”
铁蛋又惊又喜，高胸跳了起来。
大白兔奶糖！
这个糖果可贵了！
他家里穷，长这么大就吃过一回，还是别人给的哩！
今来了一趟董家，又有大白兔奶糖吃，又有钱拿，真好！
“谢谢你，华哥哥！”
铁蛋激动地攥住刚得来的一块钱，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董华牵着驴子进了院里，栓到猪圈外边，洗干净手这才重新坐回位子上。
“二哥，你对铁蛋也太好了吧！”
董燕撅起嘴巴。
董华单手弹怜她的脑门，笑着端起碗，“驴子是向二愣子借的，当然得对铁蛋好点儿了。你这丫头，难不成这也要吃醋啊？”
董燕红了脸，声音下来了，“没有啦！”
“哎，二愣子这一家也是可怜。”
董大成叹了口气。
他和王笑萍是知情人。
也是十年动荡的亲历者。
那几年，村里乱的很。
村民们每不是斗这个就是斗那个，活都不干了。
董大成还记得，自己家当时也被人举报过。
就因为他们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当时所谓的“禁书”，被有心人给瞧见了，后脚就去举报了。
想起那混乱的年月，董大成心里就发怵。
而二愣子的母亲当年因为娘家那边有几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成分有问题而被牵连了，所以才造就了惨剧的发生。
“好了，吃你的饭吧，可怜人家，还不如可怜可怜咱们自己。”
王笑萍斜了一眼自家男人，顺手给他碗里夹了一块油渣。
“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那？”
董大成一口吃掉油渣，正想些什么，林国强忽然急匆匆地跑进院子来了，惊讶地吸了口气。
“嘶——大成，不是好今晚上我那喝点吗？你咋还先吃上啦？赶紧的，就差你了！”
“哎哟！”
董大成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愧疚地站起来，“瞧我！居然忙的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双手在裤缝边用力搓了几下。
“国强，你看我这已经吃上了，要不……要不改？”
“没事儿！你就来吧，我媳妇儿特意多烧了两个菜，赶紧的把你别磨叽了！”
林国强热络地走过来，揽住董大成的肩膀。
董大成一脸为难地瞅了瞅自己家人。
董华恰到好处开口：“爸，你就跟林大叔去喝点吧，不碍事的。”
“这、好，好吧！”
董大成这才放心跟着林国强走出去了。
董华看得出来，其实董大成是很希望大家能够瞧得上自己的。
眼下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来主动示好，确实该趁着这个时候多出去走动，和大家搞好关系。
“哼！”
董明阴沉着脸放下碗筷，不满吐槽道：“一个个的，都是势利眼！眼下见着咱们家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了，就都开始热情起来了！”
“人性就是如此。”
董华拍拍董明的肩膀，目光坚定：“大哥也用不着为这些事儿生气，面子都是自己挣的，尊重也是靠着自己赢来的。”
“以前因为家穷，村里人人都瞧不起咱们家，咱们只有更努力，让家变得更好，大家才不会瞧不起咱们。”
“好在，现在都在慢慢好起来，这是好事。”
因为比董明多活了将近二十年的缘故，董华比他更了解人性。
人都是自私的，趋利避害是饶本性。
正是明白这一点，董华反而没他那么生气。
人家更愿意与对自己有利的人相处，董家穷得饭都吃不上了，村民们躲都来不及呢，哪可能跟他们打交道？
董明无奈地看向董华。
“华，你读的书多，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你的肯定是对的。”
“算了，我也懒得跟他们较劲了，他们装，我也装。”
“吃饭吧，菜都凉了！”
王笑萍往二人碗里各夹了些松露炒蛋，不难听出语气里有一丝欣慰。
“哎，都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邀请你们的爹上门做客呀，真是难得呀！”
“妈，你也吃。”
董华先是夹了几筷子蘸着葱花的五花肉到王笑萍碗里，然后又给身旁的叶云晴夹了两三块偏瘦的肉。
“你们都要多吃些才行，还是没见长肉呢。”
望着碗里精心挑选过的瘦肉，叶云晴心头一暖，嘴上却是嗔怪道：“可我们的胃口就那么，你再怎么使劲塞，我们也咽不下去呀。”
董华愣住了。
他茫然无措地从叶云晴碗里夹走两块肉，“是我疏忽大意了，只想着让你多吃些，没想着你能不能吃的下......”
“那、那你要吃的时候再告诉我，我再给你迹”
瞧着此刻看着有些呆愣的董华，叶云晴忍不住笑了。
“你，你这会儿怎么像个呆子似的！”
王笑萍也忍不住哈哈笑着打趣，“他呀，他这是瞅着自己家媳妇儿太好看了，瞅得呆愣了！”
叶云晴耳根一红，飞速瞟了一眼董华，然后又低下头。
“妈，你……你竟胡……”
一旁的董明吃狗粮都吃饱了，饭也吃不下去了。
“哐当”一下放下碗筷，起身就要回屋。
“那个……你们吃吧！我吃饱了！”
一溜烟，人就没了影。
王笑萍看出董明的不对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哎！都怪我和你爹没用！不然，现在老大也应该娶上媳妇儿了……”
董华心里也跟着沉重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娶上媳妇儿的人应该是大哥。
他得更加努力挣钱，早日还上自己欠大哥的。
钱好还，可人情却是最难还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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