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旦大军驻扎在宁城主城下时，青水城同样情势危急。
连续两日，乌旦国的铁骑发起的攻势越来越猛。
临近清晨，双方死伤惨重，乌旦也损失了三万铁骑，被迫休战。
吴堂率领着还剩下的一万残兵退回城内，他没有回青水城的府衙，而是直接登上了城楼。
城楼上的尸体刚刚被自愿帮忙的百姓清理了，但地上同样沾满了鲜血，有些是乌旦敌军的，可更多的却是大虞将士的。
吴堂找了一块血迹干涸的地面，直接坐了上去。
李茂前日迎战时伤了腿，只能留守城楼指挥。他给吴堂拿来一坛子酒。
吴堂揭下头盔，露出一张疲惫且毫无血色的脸，他看到李茂递过来的酒时，大笑起来。
没有犹豫，他直接拔开木塞子，仰头大口大口地喝起酒。
没喝几口，酒坛子就见磷，他将坛子轻轻往地上一放，大喝一声“痛快！”
城楼上的士兵被他的豪气感染，有人喊了起来：“参将，不是镇北军军规，战时不能喝酒吗？我一定要找殿下和沈将军告你一状！”语气里没有任何的责备与不满，看起来只是在打嘴仗。
“参将，见者有份！你给咱们喝一口，我们就当此事不存在。”另一个士兵接着喊道。
“您可不能独享！”
“……”
看着身上沾满血污但眼神依旧清明的士兵们，吴堂心里划过一丝暖意，他用长剑剑柄戳了戳地面。
“去你们的，别以为本将不知道，每次拿烈酒清洗伤口，你们就偷喝几口，这还是你们的校尉见我可怜偷偷给我留的一坛。”他语气轻松地着。
“要喝酒，成啊，谁杀的敌人越多，把那群乌旦蛮子杀跑了，本将就带你们将他们营帐里的酒水洗劫一空。”
“到时候，你们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他眯了眯眼睛，往四周看了看，装作心翼翼地样子，“本将绝对不会告诉殿下和沈将军。”
将士们眼里的光更加亮了，却哀嚎着：“咱们谁有参将杀的蛮子多啊！不过，若是真将乌旦那群杂碎杀跑了，我可一定要痛饮一番。”
“对，在镇北军这些年，我可真是滴酒不沾啊！”
“你们爱喝酒，那是不知道还有比喝酒更快活的事情。”离李茂最近的兵得意地着，眉毛上挑，“我跟你们，一年前，我娘给我娶了一媳妇，那脸红扑颇，看一眼就叫我心都化了。”
这话一出，城楼上无数的士兵顿时不乐意了，他们都还没娶亲，便纷纷和他呛起来。
“……”
到最后，他惆怅着低语：“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娘和她一眼。”
只有李茂听见了。
他叹了一口气，装作没听到，跛着腿朝吴堂走过去，劝道：“参将，您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城楼上还有我。”
吴堂摇了摇头，声音轻下来，“不行，一旦我走了，士气就散了。”
李茂有些不忍。吴堂已经整整两日未曾合眼了，而且还连续迎敌，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可也是因为他的带领，青水城才能守到现在。
将士们半不半少，且多是伤兵，如果今日乌旦铁骑再次连续进攻，这青水城只怕是要守不住了。
“参将，您先送大部分青水城的百姓离城吧。”李茂突然跪倒在他面前，悲声道。
“李茂！你什么！”吴堂一怔，怒从心来。
四周三言两语着话的将士们纷纷安静下来，朝着吴堂和李茂所在的方向靠拢。
“参将，李校尉的不错，您先带领着百姓先离开吧。”
“参将，我听你都三十好几了还没有成亲，活着回去娶一门美妻吧。”
“参军，咱们一定守住城楼，等着殿下的援军到来。”
“混账！”吴堂气得爆了粗口，撑着剑猛地起身，先瞪了李茂一眼，又瞪着眼扫过周围的士兵。
“我是青水城的主将，也是你们的参将，本将哪都不去。乌旦铁骑要想攻破青水城，除非我死！”
他的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下。
“都给本将好好守着，想想城里的百姓。还有，对咱们殿下有点信心，她一定会尽快派援军过来支援的。”
他好不容易和缓的语气突然又变得强硬起来，“谁若是让青水城被破了，谁就是孬种！”
“听见了没有？！”他的视线扫过围拢的将士，沉声喝道。
“是，参将。”士兵们狠狠点头，又四散开来，往自己防守的位置上走去。
吴堂轻轻拍了拍李茂的肩膀，“腿伤了就不要一直跪着了，起来吧。”
“李茂，本将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打算替我死守，但为将者不可贪生怕死，我若是离开了，青水城剩下的士兵和百姓怎么办？你要告诉他们，大虞抛弃了他们吗？”
李茂羞愧地低下头去，他起身时瞥见了吴堂愈加苍白的脸色，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参将，您的脸色怎会如此惨白？”
吴堂心里一咯噔，但面上没有任何的异色，“可能是还没吃饭吧。”他随口一，打算搪塞过去，但李茂真的以为他是真的饿极了。
“参将稍等，我这就去城内拿一些干粮来。”着，他一瘸一拐地往城楼下走。
待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逐渐减少后，吴堂背过身来面对着墙角，他的脸色陡然一变，额头上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
他缓缓解下自己的盔甲，里面的衬衣早就浸满了鲜血，腰腹之处的血已经成了暗红色。
他从地上捡起刚才饮的那坛酒，还剩下一点，咬紧牙关后，把它倒在了自己的伤口处。
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汗水模糊了视线。
缓了一会儿后，他连忙捡起地上的绷带，将自己的伤口严严实实地包紧。
这也是他没有选择回城休息的原因之一，城楼上的血腥气最浓，才能瞒住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受了重伤，药品也耗尽了，若回到城内，只会让身边的人干着急。
他抬眼往宁城的方向望去，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淡然。
从加入镇北军之日起，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些年，看着自己身边的战友一个个离他而去，他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就算是死，他也得守在这里，守住青水城！
“参将，干粮来了。”李茂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接过他手中仅仅拳头大的干饼，笑着嚼了几口。
除了药材，这座城里的粮草也快耗尽了。
正午才过，城下传来了战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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