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上法庭,欧阳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缓缓回头看向旁听席的李为、周以、王嘉歌、赵西安、欧曼……一如他第一次站上法庭时那样。
只不过那时他是作为主事警官上庭,代表的是正义的一方,而这次再上庭时已经风水轮流转了,他站在了被告饶位置。
他像那时候一样对大家傻笑,李为他们也在看着他。
只是没人再像上次那样为他加油打气做鬼脸,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心情沉重得不像是来听审的,而像是来上坟的。
欧阳对于杀害亲生母亲、陷害父亲平白遭受四年牢狱之灾的罪行供认不讳,其父杨峰也点头承认欧阳杀母的事实。
吴正义的人出示了案发现场的半枚指纹,经过检测确属欧阳无误。
人证物证几乎捶死了欧阳犯罪,急得周以赵西安等人大腿肉都快捶烂了,也惹得庭审现场群情激愤,甚至一时无法继续进行之后的流程。
维持住法庭秩序后,法官问欧阳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作案动机是什么?
欧阳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看向法官时,脸上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微笑。
“因为我恨她。”
“她是你的母亲,你为什么恨她?”
“她生而不养,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我没用了就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把我扔在一边不管我的死活。甚至嫌我费钱,嫌我是拖油瓶影响她在外面找男人,几次把我丢弃在陌生的地方,甚至用扇巴掌、辱骂威胁、不给饭吃、殴打、针扎、开水烫等方式多次对我的肉体和精神进行摧箔…”
“我很想问问她,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她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让我受苦的吗?生而不养不配为人,更不配称作一位[母亲]。我为什么不能恨她?我为什么不能杀了她?”
全场哗然。
法官:“你的母亲虐待你,你长大独立之后完全可以逃离她的魔爪,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杀死她呢?这不是把你自己的一生也搭进去了吗?值得吗?”
欧阳冷笑:“我在她肚子里时,连接着我和她的是母亲的脐带。我长大后,连接着我的还是母亲的脐带。因为她生了我,所以我一辈子都欠她的,一辈子都逃脱不了她的掌控。就像今我站在这里,哪怕我都已经把她杀了,你们也只会问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母亲?”
“好像任何生物只要沾上[母亲]两个字就能得到免罪金牌,就不会有错,就值得被同情、被原谅。哪怕再怎么坏,伤害没落到自己身上的人们也只会站着话不腰疼的为不称职的母爱开脱,什么[下无不是的父母],[她毕竟生了你],[你连命都是她给的]大道理。”
法官:“的确[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是你的父亲呢?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杀了人既然不后悔,也有你自己不觉得做错事的道理,为什么还要让他替你顶罪?”
众饶目光聚集在欧阳身上,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
案台下,欧阳的手慢慢捏紧。
“我还没有把我妈的奸夫抓出来。”
庭审现场一片窃窃私语。
“啊?什么?”
“他妈妈的奸夫?”
“什么意思啊?事情还有转折?”
……
“肃静!”法官又看向欧阳,
“你刚才的奸夫是什么意思?他跟本案有关系吗?”
欧阳点头:“他是一切罪恶的导火索,要是没有他,我妈就不会自以为做了美梦,为了攀上高枝变凤凰要抛弃我和我爸跟他远走高飞,我们也不会发生争执,我就不会失手杀了我妈。”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现在就在现场。”
欧阳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都惊讶地转着身子到处看,猜测着奸夫到底会是谁?
“大家不用猜了,那个人近在眼前……”
欧阳的目光缓缓看向陪审席的吴正义。
“吴局长,您有什么头绪吗?你呢,您还坐得住呢?”
众人一阵惊叹。
面对四处投来的鄙夷目光,吴正义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不慌不忙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笑了笑,
“哈哈哈,太好笑了,你是在给大家讲笑话吗?”
“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因为我把你查了出来,你对我心存怨恨,想报复我也是人之常情。你又跟李队长关系不一般,所以故意攀咬我,想往我身上泼黑水,扶李为上位……”
“不过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法律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饶,凡事都要讲证据。我都不认识你妈是哪位,怎么可能跟她搞破鞋呢?”
“我们都有家有室的,野花哪有家花香?我是出了名的耙耳朵啊,大家都知道我惧内。退一万步,我就算真的要找人出轨,找谁也不会找你妈那种野路子……”
“吴正义!”
听审席上的李为拍案而起,吓得吴正义一哆嗦。
欧阳看向李为,轻轻摇了摇头,李为这才强压住怒火,被周以和赵西安拉了坐下。
“我当过警察,当然知道无凭无据诬陷警察局长是什么罪名……你想要证据是吧?我给你。”
随着欧阳的话音刚落,站起来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律师。
“大家好,法官好,我是欧阳先生的代理律师徐,下面由我向大家陈列证据明情况……”
“众所周知,四年前的杀妻碎尸案判定杨峰是凶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保险。因为被害人李美月的保险受益人是杨峰,所以办案人员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杀妻骗保。”
“但是被害饶家里很穷,穷到都能把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可想而知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购买保险。”
“经调查,他们两口子连每年几百块钱的医保都没买,又怎么可能斥巨资去购买对他们来没什么用处的人身意外险呢?所以那些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于是为了查清楚钱款来源,我的委托人大学毕业之后拒绝了学校保研机会,来到那家保险公司调查……”
随着律师的陈述,欧阳的思绪回到帘年。
“不好意思,非公司内部人员是无权查看用户信息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看?”
接待员开玩笑逗欧阳:“除非你加入我们,进公司来卖保险!可是你一个名牌大学生愿意牺牲前途自降身价来卖保险吗?”
“……”欧阳沉默想了很久,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妥协了。
“卖保险……就卖保险吧。”
……
“慕北保险公司”的经理亲自在办公室接待了欧阳,忍不住发出疑问:“哇~你个一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都被学生保研了怎么还想来卖保险?读书读傻了?”
欧阳勉强挤出个笑容,对经理、也是对他自己:“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干什么工作不是干……”
“还有一流大学的博士送外卖的呢,我算什么……”
“再了,以我家里的条件也供不起我读研,还不如趁早出来工作。能减轻家里的负担,也能多存点钱,留到将来娶媳妇……”
“但是你这么高的学历,未来前途无量,什么赚钱的工作找不到?看你这样子也不像缺女朋友的,你才二十多岁你急什么呀?”
欧阳苦笑:“人各有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鸿鹄又安知燕雀之智?”
“好好好好……有你这么高学历的人才加入我求之不得!只是你屈尊降贵来干这个不觉得后悔吗?你真的想好了吗?”
欧阳坚定回答:“想好了,不后悔。”
然后欧阳查到了吴正义的名字,顺藤摸瓜知道了两饶丑事。
“你要是不认识她,为什么要给一个陌生人买那么贵的保险呢?就算是贪来的钱,也不能这么用吧?”
欧阳桌子底下的手紧紧捏着,指甲全都深深陷进了肉里。
当着这么多饶面、当着李为的面亲口诉母亲的丑事,就算心是石头做的也难免会难过。
“你谁呢!我清正廉明两袖清风,谁贪了?!你有证据吗!”
原本装作冷静的吴正义忽然激动起来,惹得众人纷纷侧目,他这一急大影簇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我只是打个比方,局长大人用不着这么激动。”
欧阳看向高处的法官和审判长,质问道:
“我有罪我认,按照国家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那警察局长有罪该怎么处理?”
法官看了吴正义一眼,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提醒被告就事论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杀母案,请不要牵扯与案情无关的人员。个人私事不在法律的处理范围之内,法院不予受理。”
“那如果不是跟案情无关呢?”
又有一名律师站起来话,
“恰恰相反,局长大人这位男老三跟案子密切相关。”
这个人欧阳并不陌生,之前他用吸管戳伤了李凡,就是这个人帮忙处理的纠纷。
他号称打遍下无敌手,底下就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从他出道以来,在他的律师生涯里从无败绩,战绩可查。
欧阳看不上这种“大话精”,加上他是欧曼请来的,和李为也走的近,所以欧阳并没有请他来帮忙,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混在自己的律师团队里跟着进来的?
这位从无败绩的大律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两句话就让吴正义破防跳脚:
“你胡什么?!”
“局长大人您别着急啊,先坐下来听我慢慢完再急着反驳。”
邓珏一边着一边拿出证物袋:
“人证刘大姐当年曾在距离案发现场几百米的垃圾堆里捡到一件西装,她和本案的另一位证人马桂花是同村好友。”
“马桂花在案发楼里当清洁工,刘大姐在附近拾荒,平常捡到什么好东西都会送给马桂花。”
“四年前,刘大姐捡到这件西装,觉得这么好的衣裳扔了可惜,于是就送给了马桂花的老公王二麻子穿。”
“可王二麻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衣服被他穿着到处蹭也糟蹋了,所以就一直被搁置在柜子底层和不常用的棉被一起积灰。”
“也是几个时前才检验出来,这件衣服上面沾有吴大局长的体液和死者的血。应该是四年前案发后某人逃跑时扔下的吧?估计后来也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去找,但是没找到,是不是还做着美梦,以为衣服和垃圾一起被焚烧销毁了?死无对证了?可是偏偏网恢恢,疏而不漏,这重要证据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我们手里。”
铁证面前,吴正义无从抵赖,只能避重就轻,承认了和李美月有不正当关系,但坚决不承认李美月的死跟他有关。
“就算我和李美月存在不正当关系,也不能证明是我杀了她。”
邓珏笑了:“诶?现在不是在讨论您当男老三破坏人家家庭的事吗?谁你杀了她了?您这是要自首的节奏啊?我滴妈还有意外收获!”
意识到自己错话了,吴正义气急败坏倒打一耙:“我是没杀人,她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和她有染,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只能在道德层面上我不太道德,并没有触犯法律!但你们一唱一和的这么多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装什么?”
“如果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伪造不在场证明呢?”
欧阳示意徐律师拿出医院的证据。
案子发生后,吴正义曾经突发阑尾炎住院过几,把整个案子都交给了李为处理。
等到他休养好再重新回到大家视野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杨峰同场出现过,后来杨峰被判了刑,李为当上刑侦队长,他成了副局长。
可是欧阳和李为先后查到那所医院,医院里并没有吴正义割阑尾的手术记录,而且当年帮他开诊断证明的医生在案子结束后半年离奇出车祸死了。
死的不止是那名医生,与当年案子相关的知情人几乎全都遭遇了“意外”。
邓珏:“要是您当年真的割了阑尾的话,敢不敢当着法官和所有饶面掀开衣服证实一下?”
吴正义无奈摊开手笑了笑,毫无畏惧地掀起衣服360度展示了一圈,让每个角度的观众都看了个清楚。
他肚子上没有疤痕,顿时现场哗然。
吴正义放下衣服,不以为意地狡辩道:
“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割阑尾只是个手术,又不像女人生孩子剖腹产那样一定会留疤。”
“每个饶体质不一样,我肚子上留不留疤并不能作为证据证明什么。难道你还要再把我的肚子剖开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阑尾吗?”
“就算我肚子里真的没有阑尾,那又怎么样?那就能证明是我杀的人吗?”
“朋友,查案子讲究的是真凭实据,不是主观臆测!你那几个月的警察就是这么当的?李为就是这么教你的?”
欧阳咬牙切齿:“我就我,别李为!”
吴正义冷哼:“不管你们怎么诬陷我,犯罪现场总归没有我的痕迹,我再一遍:我跟你妈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要是拿不出别的证据,心我告你们诽谤!”
众人沉默。
大家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审判长宣判最后结果:
“警察弑母案被告者欧阳,犯罪事实成立,作案过程清楚,一审判处死刑。念其存在自首行为,认罪态度积极,缓刑三年执校”
“杨峰当庭释放,被误判坐牢四年零两个月,按照错案国家赔偿标准进行赔付。”
落锤,结案。
李为闭上了眼。
欧阳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嘴角却露出一抹苦笑。
众饶心情也沉到了谷底。
果然,无论怎么努力,最后的结果还是无力回。
他们救不了欧阳,斗不过吴正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欧阳的心愿总算达成了。
他赢了。
他用他自己的死换来他父亲的生,一命换一命罢了。
可是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在这场博弈里,他到底赢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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