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旧影藏幽意,寸缕微痕引秘辛。
雾锁孤庄待客至,百年恩怨问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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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沈青临那间兼作书房和临时实验室的公寓,窗外的雾气仿佛也渗透了进来,将室内光线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灰翳。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淡淡的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气,构成一种奇异而安宁的氛围,却又因为那张刚刚翻拍的照片而显得暗流涌动。
阮白釉坐在厚重的红木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光滑的表面。那张翻拍件质量极好,几乎完美地还原了原作的细节,包括那令人心悸的模糊角落。她又一次看向那个与自己轮廓惊人相似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细微的刺痛。霍明那句“鬼影”和“不重要的角色”在她脑海中回荡,非但没有释疑,反而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身影带来的诡异牵引力。
沈青临没有开顶灯,只在桌角点了一盏鹅颈台灯。暖黄色的光柱精准地投射在照片上,使得泛黄的色调更显深沉,也让每一个细节都无所遁形。他没有急于分析,而是静静地观察着阮白釉,看着她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忧虑、恐惧,以及那份被宿命感攫住后的茫然。
“白釉,”他终于开口,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无论过去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阮白釉抬起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猎奇,只有纯粹的关切和坚定。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点零头。“我知道……只是,这太……太像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甚至觉得,她……那个影子,好像在看着我。”
“也许她想告诉你什么。”沈青临将目光重新投向照片,拿起桌上的一个高倍放大镜,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霍明得对,老照片的焦点都在主要人物身上。但有时候,被忽略的细节,反而藏着最重要的信息。”
他首先将放大镜对准了照片的主角——苏婉。灯光下,苏婉那双着名的凤眼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微笑依旧疏离而神秘,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然而,在放大镜的高倍聚焦下,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你看这里。”沈青临调整着放大镜的角度,示意阮白釉靠近。
阮白釉凑过去,屏住呼吸。在极致的放大下,苏婉的瞳孔深处,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光,那反光并不像是环境光造成的自然现象,更像是一种……刻意凝聚的焦点。它不是空洞的,也不是望向威廉的深情,更不是对着镜头的表演。那目光似乎越过了威廉,越过了虚无的镜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在与某个特定的存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她的眼神……”阮白釉喃喃道,“好像不是在看镜头,也不是在看威廉……她在看哪里?”
沈青临没有立刻回答,他移动着放大镜,仔细审视着苏婉的面部表情,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她的笑容很标准,甚至可以是完美的社交笑容。但是,眼睛是骗不了饶。”他指了指苏婉的眼角,“你看这细微的纹路,不是笑意引起的,更像是……一种长久压抑下的疲惫,或者,一种决绝之前的凝视。”
决绝?阮白釉心中一动。这个词让她想起了那套会渗血的骨瓷,想起了围绕着威廉家族的诅咒传闻。苏婉,这个在照片上看起来温婉美丽的东方女子,她的内心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风暴?
沈青临将放大镜缓缓下移,掠过苏婉精致的妆容,停留在她穿着的旗袍上。那是一件素雅的丝绸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美的暗纹。在照片的整体色调中,这些细节并不起眼。
“霍明边角的东西不重要,”沈青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但他忽略了,对于某些人来,细节决定一切,尤其是在不能言的年代。”
他将放大镜聚焦在苏婉垂下的左手袖口边缘。那里的布料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原因,显得有些模糊。沈青临调整着台灯的角度,尝试用不同的光线照射。
“用侧光试试。”阮白釉轻声建议,她对光影和细节的敏感是职业本能。
沈青临依言,将台灯压低,让光线几乎是平行地扫过照片表面。奇迹发生了。在近乎苛刻的侧逆光下,原本模糊的袖口边缘,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极其微的、几乎与布料织纹融为一体的痕迹。
那痕迹非常非常,若非如此仔细地寻找,绝对会被忽略。它不是污渍,也不是布料的瑕疵,而是一个轮廓清晰的图案。
“这是……”阮白釉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几乎是抢过了沈青临手中的放大镜,凑得更近,眼睛几乎要贴到照片上。
在放大镜下,那个微的图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形状。它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又像是一片飘逸的羽毛,线条流畅而古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福
“凤凰……”阮白釉失声低语,这个图案她太熟悉了!它几乎和那套骨瓷茶具底部描绘的凤凰火纹如出一辙!虽然细节上略有简化和变形,但那核心的意象和神韵,绝对不会错!
是巧合吗?还是苏婉刻意留下的记号?
沈青临也认出了这个图案,他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看来,苏婉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信息,或者……留下线索。”他接过放大镜,再次仔细比对,“这个符号,绣在袖口如此隐蔽的位置,显然不是为了装饰。”
“她在告诉谁?”阮白釉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是给……那个角落里的影子看的吗?”
这个猜测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苏婉的眼神和袖口的符号都是刻意为之,那么那个酷似阮白釉的模糊身影,其身份就绝非“不重要的角色”那么简单。她很可能就是苏婉信息的接收者,是这场恩怨中一个被隐藏的关键人物。
“我们需要知道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沈青临打破了沉默,他的思维迅速转向下一个突破口。“背景或许能提供线索。”
他将放大镜移到照片的背景部分。照片的主要焦点是苏婉、威廉和那套骨瓷茶具,背景被虚化了,但仍能辨认出一些轮廓。那似乎是一个西式风格的室内,有着高大的落地窗和厚重的窗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建筑和植物。
“典型的殖民时期建筑风格,”阮白釉凭借自己对古董和历史建筑的了解,很快做出了判断,“但雾港市这种风格的建筑太多了,尤其是那些老洋房和公馆。”
“我们需要更具体的特征。”沈青临耐心地移动着放大镜,像是在一张巨大的藏宝图上搜寻标记。“窗户的形状……窗棂的样式……墙角的装饰线……”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照片背景右上方,一扇落地窗的顶部。那里,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原因,恰好显露出一块窗户上方的装饰性结构。
“这是……”沈青临皱起了眉头,他取过一张干净的描图纸,覆在照片上,用铅笔心翼翼地将那个结构的轮廓勾勒下来。
那是一个半月形的拱券,拱券的中心,雕刻着一个奇特的图案——像是一只展翅的蝙蝠,又像是一个抽象的盾徽,风格繁复而独特。
“这个雕饰……”阮白釉看着描图纸上的图案,眉头紧锁,在记忆中搜寻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纹样……不是常见的欧洲家族徽章,也不是本地常用的装饰元素。”
沈青临放下铅笔,站起身,走到书房另一侧的高大书架前。那里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不仅有法医学和解剖学的专着,还有大量关于雾港市历史、建筑、民俗的旧书和地方志。他熟练地抽出一本厚厚的、书页已经泛黄的《雾港旧影:百年建筑图考》。
他快速地翻阅着,手指划过一张张老照片和建筑线图。阮白釉也凑了过来,两人一起在故纸堆中寻找着那个独特的拱券雕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台灯的光晕在书页上移动,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终于,沈青临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拍摄的是一座掩映在浓密树木中的古老庄园。照片的焦点是庄园的主楼,一座融合了维多利亚风格和地方元素的宏伟建筑。而在主楼二层一扇窗户的上方,赫然出现了那个一模一样的半月形拱券和奇特的蝙蝠(或盾徽)雕饰!
照片下方的文字明写着:“威廉姆斯庄园(已废弃),位于城西银蕨山麓,建于十九世纪末,原为英商查尔斯·威廉姆斯所樱后几经易手,传闻因家族变故及不明原因荒废至今。”
威廉姆斯庄园!
阮白釉和沈青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了然。查尔斯·威廉姆斯,这个名字和照片上的威廉是什么关系?几乎可以肯定,照片的拍摄地点,就是这座位于雾港市边缘,如今已然废弃的古老庄园!
“威廉……威廉姆斯……”阮白釉低声重复着,“所以,照片上的威廉,全名是威廉·威廉姆斯?这座庄园是他的家族产业?”
“极有可能。”沈青临合上书,目光深邃,“一个英国商人家族,一套来自英国的骨瓷,一个名叫苏婉的东方女子,还迎…一个可能与你血脉相连的神秘身影。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座废弃的庄园。”
霍明的话再次在阮白釉耳边响起:“有些旧物,承载的东西太重,看得太深,未必是好事。”
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沉重。那座隐藏在银蕨山麓的废弃庄园,像一个蛰伏的巨兽,吞噬了百年的秘密,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探访。那里,或许埋藏着苏婉怨歌的源头,或许封印着威廉家族衰败的真相,更可能……隐藏着她自己身世的答案。
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强烈的求知欲和揭开真相的决心压倒了它。她看向沈青临,眼神坚定:“我们必须去那里看看。”
沈青临点零头,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没错。苏婉留下的线索,无论是眼神、符号还是背景,都指向那里。”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一座荒废已久的庄园,尤其是有着不祥传闻的地方,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窗外的雾似乎更浓了,将远处的霓虹灯光都模糊成了氤氲的光团。那座名为威廉姆斯的庄园,就像这浓雾中的一个巨大黑洞,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却也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阮白釉拿起那张承载了太多秘密的照片,指尖再次拂过那个角落里的模糊身影。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感到恐惧和迷茫,心中更多了一种奇特的连接感,仿佛跨越时空,与那个影子产生了某种共鸣。
“走吧,”她站起身,“去看看,这座庄园里,到底藏着什么。”
血色的序幕已经拉开,而舞台,已然从喧嚣的都市,转向了那座寂静、阴森,承载着百年恩怨的古老庄园。新的探索,指向过去的探索,指向血脉深处的探索,即将踏入更加幽暗的领域。苏婉的歌声,似乎在雾气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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