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村最近热闹得紧。
先是冬至暖屋酒，家家户户炖肉蒸馍，热气腾腾的烟火气还没散尽。
唐璟墨和白的订婚宴又轰轰烈烈地摆上了桌。
猫冬时节，村里人难得清闲，都赶来林家帮忙，一边摘菜一边唠嗑——
“哎哟，这俩年轻，可算是喝上他们的喜酒！”
“不是早订婚了吗？怎么现在才摆酒？”
“你管那么多干啥？有吃的就使劲吃。”
“可不是嘛，唐同志往白家跑，早该正式给个名分！”
“白丫头才多大？十八吧？啧啧，唐同志真是……心急啊！”
“要我，白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唐同志可是部队的长官，手里饭碗结实着呢！”
白坐在炕沿上，身上套着大姐林书画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大红棉袄，衬得肌肤胜雪，可一张脸却绷得紧紧的，任由宋婉和顾明月给她脸上涂红抹绿。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呀！”白唉声叹气，生无可恋。
那日山神庙前，唐璟墨跪在雪地里求婚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军装笔挺，目光灼灼，让她鬼使神差点了头。
现在回过神来，她才十八啊！
这么嫩的草，那头老黄牛也舍得啃！
她本来盘算，答应也没什么，反正是私下约定，等这厮年后归队，后面恐怕没什么假期见面，婚期肯定能拖就拖。
可惜，唐璟墨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
求婚当晚就大礼送上，和大哥林国华敲定摆订婚酒的日子。
若不是她强烈反对，估计这两人直接商议的就是结婚宴席。
“新娘子别苦着脸。”宋婉啪啪地又给她扑了一层粉。
白翻了个白眼，满腔懊悔无人诉，不如来只鸡腿？
“明月，你帮我去厨房...”
话还没完，直接被宋婉拒绝，“不行，谁家新娘出嫁日吃得嘴油汪汪。”
“呦，宋婉，你现在胆肥了，还敢管我！再我这是订婚酒，不是结婚酒！”
宋婉暗地里自封为白身边的第一女官，事事亲为，当然也事事清楚，针对此时情况如何解决。
她只需扯开嗓子喊：“国梁哥，书画姐~”
“行了行了，不吃就不吃，别让那两麻雀进来，吱吱喳喳停不下来。”
白真心佩服大哥大姐念叨饶功力，蚊子都能被念成佛子。
顾明月偷偷给宋婉点了个赞。她折服于宋婉层出不穷的美妆护肤手法，跟着她屁股后面转。
那殷勤劲，连亲哥顾中章看了都要吃醋。
更可怜的是唐璟墨，原本打算在归队之前，争取和白朝朝暮暮多培养感情，结果边上整挂着两个电灯泡，还是高瓦数那种，谁受得了！
他不能对媳妇的闺蜜有怨言，那就使劲使唤闺蜜的关系人——顾中章。
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未来对象，都逃不了干系。
“好的，今的酒你必须给我陪好了，否则...”
唐璟墨眯起眼睛，顾中章心脏砰砰跳——吓的！
“得了，哥们，一句话，舍命陪君子，！必定让大伙尽兴，让你的订婚宴从头风光到尾！”
唐璟墨站在院子里，一身笔挺的军装，胸前别着红花，嘴角噙着笑，正挨桌敬酒。
他本就生得俊朗，这会儿眉眼舒展，整个人都透着股春风得意的劲儿。
“来来来，都喝！”他举着搪瓷缸子，声音爽朗，
“今儿高兴，顾大县长陪酒，大伙不醉不归！”
村里人哄笑着起哄：“唐同志结婚，顾大县长来陪酒，那顾县长大婚的时候，得请多大的官来陪酒。”
“我看顾县长的好事也近了，宋知青就是个顶好的姑娘。”
听到大伙把他和宋婉点成鸳鸯谱，顾中章心里美得直冒泡。
一碗白酒直接干了，陪酒陪得心甘情愿。
龙山村的热闹声远远荡开，酒香混着炖肉的香气飘散在冬日的空气里。
林家院子外不远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脚上一双旧布鞋沾满尘土，一看就是赶了远路。
可即便衣着朴素，也掩不住他周身那股凌厉的气场——像一柄藏在鞘里的刀，锋芒内敛，却让人不敢觑。
顾西城。
抗战时期敌后情报网的“影子”，曾单枪匹马搅得鬼子司令部人仰马翻的传奇特工！
此刻却像个怯生生的毛头子，远远望着院子里那抹红色的身影。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笑得如太阳般明媚的女子，腹微隆。
“像……真像她妈。”他低喃，喉咙发紧。
他该上前吗？
十八年了。当年他因为身份的原因，和苏宁的事只能私下汇报，未能公开。
以至于苏宁后来独自艰难产子，而本该在父母身边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却困于乡下...
这些年他暗中查访，直到前些日子才终于确认——龙山村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就是他的女儿。
“首长，不过去吗？”身后跟着的年轻警卫员声问。
顾西城摇摇头，目光却舍不得从白身上移开：“再等等。”
他看见唐璟墨端着酒杯走到白身边，那子表面上一本正经，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得意，借着敬酒的姿势，手指悄悄勾了勾白的掌心。
白耳根一红，抬脚就踩，却被唐璟墨敏捷地躲开，还冲她挑眉一笑。
顾西城眯起眼。
这子……挺贼啊。
正琢磨着，忽见白似有所觉，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顾西城心头一跳，下意识拉着警卫员侧身躲到树后。
“怎么了？”唐璟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白皱眉：“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唐璟墨眸光一闪，若有所思地扫过老槐树的方向，随即笑着揽住她的肩：“新娘子长得太美了，人人都爱看。”
“少来！”白肘击他，却被他早有预料地避开。
树后，顾西城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泛起笑意。
他的女儿，活得很好。
这就够了。
至于相认……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份崭新的调令，眼神渐渐坚定。
...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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