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外，人头攒动。
报名者挤作一团，有背负长剑的武者，有指尖跃动火苗的神力者，甚至还有几个明显是来凑热闹的市井混混，正嬉皮笑脸地往前拱。
围观的百姓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张望，活像一群被蜜糖吸引的蚂蚁。
可奇怪的是——
告示上明明今日报名，府门前却连张桌子都没摆。
没有登记官，没有测试场，只有一个胖乎乎的厨子，正站在台阶上专心致志地和面。
他系着沾满油渍的围裙，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两条粗壮的手臂。
面团在他掌下翻飞，被揉得光滑柔韧，甚至隐隐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这搞什么名堂？”一个背着巨斧的壮汉忍不住嚷道，“我们是来比武的，不是来看厨子耍把式的！”
厨子头也不抬，依旧笑眯眯地揉着面：“这位好汉别急啊。”
有人忍不住问：“你丫是谁？报名的事归你管？”
厨子这才停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沾满面粉的胖手，朝众人拱了拱手——
“在下姓朱，城主府掌勺的。”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今日这神力测试，正是由朱某负责。”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让厨子来测试？”
“开玩笑吧！”
朱厨子也不恼，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令牌，上面赫然刻着城主印鉴。
李当归一行人赶到时，城主府外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人群最前方，一个胖乎乎的厨子正笑眯眯地揉着面团，而周围的神力者或武者们则满脸困惑，议论纷纷。
“坏了……”李当归踮脚张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这么多人，怕是要排到中午才能轮到我们了。”
宁芙冷眼扫过人群，淡淡道：“也不知道是谁赖床不起——”她斜睨了一眼静姝，“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教的。”
静姝一听，立刻像只猫儿似的黏上宁芙，拽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甜得发腻：“宁姐姐~我知道错了嘛，你别生气~”
雀翎忍不住轻笑，揉了揉静姝的发顶：“好了，不碍事，等等也无妨。”
静姝立刻转移目标，挽住雀翎的胳膊，得意地冲宁芙眨眨眼：“还是雀翎姐姐好！”
宁芙“哼”了一声，皱眉道：“你就惯着她吧。”
李当归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等等也好，正好看看别人是怎么测试的。”
静姝眯起桃花眼，仔细打量前方的人群，忽然笑道：“这些人里，至少一半是看热闹的，根本不会报名。”
李当归无奈摊手：“那也把我们堵在外面了啊。”
静姝突然一把抓住宁芙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有办法~”
宁芙皱眉：“你——”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包裹全身，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某种高频的震颤所覆盖。
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竟在空气中微微模糊，像是被风吹散的水影。
“静姝！你——”
李当归和雀翎瞪大眼睛，只见静姝的全身开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高频振动，连带被她拉住的宁芙也一同化作模糊的虚影。
下一秒——
“唰！”
静姝拉着宁芙，径直朝密不透风的人群走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她们的身体仿佛化作无形的风，轻而易举地穿过拥挤的人墙。
路饶衣袍被带起的气流掀动，却无人察觉异样，只当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怪风。
几秒后，静姝的身影再度闪现，笑嘻嘻地出现在李当归和雀翎面前。
“到你们啦~”她一手拉住雀翎，一手拽住李当归，“别松手哦！”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同样的震颤感瞬间席卷全身——
当李当归的身体停止震颤时，四人已经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排。
周围的百姓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朱厨子和面的动作，甚至没注意到身边凭空多出几个人。
“哎，李四……”一个瘦高个儿揉了揉肚子，“你有没有感觉肚子饿？”
旁边矮胖的男子咂了咂嘴：“嘶——你这么一，还真有点。”
“可我明明刚吃完饭才出来的啊？”另一个络腮胡满脸困惑。
“不愧是城主府的厨子……”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感叹，“光看他揉面都能把人看饿。”
“就是——”瘦高个儿正要附和，一扭头，突然瞪大眼睛，“哎呦我去！你们几个啥时候来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三女一莫—白衣如雪的冷艳女子、灰发异瞳的北境姑娘、红衣娇俏的灵动少女，以及一个看起来朴实温和的持剑少年。
李四几人也吓了一跳：“对啊！刚才这儿明明没人啊？！”
静姝眨了眨桃花眼，一脸无辜：“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呀~”
她微微歪头，发间红绳轻晃，身姿曲线在阳光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张三几人顿时呆住，眼睛发直，哪还姑上纠结她们是怎么出现的？
“对、对！肯定是我们没注意……”张三结结巴巴地，目光却忍不住往静姝身上瞟。
李当归无奈扶额，宁芙则冷着脸往旁边挪了半步，寒螭剑微微出鞘三寸——
“咔嚓。”
张三脚下的青石板突然结了一层冰。
李当归和雀翎默契地侧身，挡住了周围人偷瞄静姝的视线。
至于宁芙——她只需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如坠冰窟。
渐渐地，人群不自觉地与他们拉开距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四人隔绝在喧闹之外。
终于能静下心来观察那朱厨子了。
他依旧笑眯眯地揉着面团，动作行云流水，面团在他掌下翻飞、折叠、摔打，竟隐隐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仿佛那不是面粉与水，而是某种活物。
宁芙眸光微凝，低声道：“此人绝非寻常。”
李当归点头：“他看似毫无武学根基，可这揉面的手法……”
面团被抛起、拉伸，竟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回案板时，分毫不差地贴合原先的轮廓。
这种精准，绝非普通厨子能做到。
雀翎的灰白瞳孔微微收缩：“他身上有神力波动。”
静姝歪头：“是什么能力？总不会是‘和面神力’吧？”
“时辰已到——”
朱厨子突然高喝一声，声如洪钟，震得人群霎时安静。
待最后一丝嘈杂消散，他忽然一甩面团，清了清嗓子，竟念起一段定场诗：
“面如白玉掌中翻，神力高低一擀间；莫道庖厨无大用，乾坤尽在擀面宽！”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朱厨子却已笑眯眯地卷起袖子，露出胖乎乎的手臂：“诸位，我之神力，名为——‘擀灵’。”
他拍了拍案板上的面团：“没什么大用，就是专测神力等阶。”
手腕一抖，面团倏然拉长，竟在空中自行延展成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莹润透光。
“正因这本事，加上咱家手艺还成……”他得意地挑了挑眉，“城主大人才特命我来把把关。”
台下的李当归一怔。
——神力还有等级？
这对他而言，又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雀翎微微蹙眉，灰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思索，神力分级一，她也未曾听过——她的“祈雨”神力，究竟算是几级？
宁芙看出两饶疑惑，淡然开口：“神力分五等，五级最高，一级最低。”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不论是一级还是五级神力，都远比寻常武技罕见。大多数神力者，皆为二到三级。”
李当归好奇道：“那将军的‘剑术’神力，是几级？”
宁芙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未曾测过。”
她指尖轻抚寒螭剑鞘，语气平静：“我的剑道，本就不依赖神力。”
李当归一怔，随即了然。
是了，宁芙的剑，从来不是靠赋，而是日复一日的苦修。
她的剑锋之下，不知斩碎了多少所谓“神力者”的傲慢。
——对旁人而言，神力或许是珍宝；可对她来，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种“剑术”神力，或许遍地都是，但能练到她这般境界的，下又有几人？
李当归突然沉默下来。
他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自己是否有神力？
白先生是有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他的神力曾经让菩提子疯长出菩提巨藤，也曾在极北冰原唤来雾影牦牛——可这两次神力的爆发，全都稀里糊涂，不受控制。
“解厄”到底是什么？
他甚至连主动施展都做不到，更遑论控制。
一直以来，他都像宁芙那样，专注于剑道修行，几乎将神力视作某种“外物”。
可如今，站在测试场上，他才猛然意识到——
如果测不出神力，怎么办？
不能参赛，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前往南海。
白泽先生的建议、极北之地的秘密、甚至母亲留下的双剑之谜……一切都会停滞。
宁芙察觉到他的异样，侧目瞥来：“怎么了？”
李当归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头苦笑：“我在想……若测不出神力，是不是该当场拜朱厨子为师，改行揉面？”
静姝“噗”地笑出声，雀翎也弯了弯嘴角。
宁芙的声音冷静而笃定：“告示上写得清楚——‘凡身负神力者，皆可报名。’”
她看向李当归，目光如寒潭般沉静：“你有神力，这一点毋庸置疑。它不会消失，只是尚未驯服。”
静姝也凑过来，笑嘻嘻地拍了拍李当归的肩膀：“放心啦~我敢保证，你绝对测得出神力！”她眨了眨眼，“不过嘛……结果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哦？”
李当归、宁芙、雀翎三人同时转头，齐刷刷盯住静姝。
“——啊！”静姝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任何人知道自己神力等级的时候，都会吓一跳吧？比如‘哇！我居然是三级！’或者‘啊！我怎么才二级！’——之类的！”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掩饰那一瞬的失言。
李当归失笑，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确实——谁会不好奇自己的神力等级呢？
高台上，朱厨子拍了拍面团，笑眯眯道：
“规则简单——诸位依次上前，揉面即可。”
人群顿时哗然。
“揉面？！”
“这算什么测试？”
“连个测灵台都没有，太儿戏了吧！”
朱厨子不解释，只是悠然地捋了捋袖子，仿佛早已预料到众饶反应。
这时，一个身材敦实的汉子大步上前，粗声道：“我来！”
他在案板前站定，双手按上那团莹润的面团，开始笨拙地揉搓。
面团在他掌下变形、黏连，虽不成形，却渐渐显出几分韧劲，能拉出细长的丝。
朱厨子观察片刻，点头道：“二级神力。可以进去登记了。”
那汉子一愣，似乎对这个结果既不算满意，也不算失望，只是挠了挠头，跟着府内侍从进去登记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测完了？
但既然是城主府派来的人，想必自有其道理。
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跟上。
很快，第二人上前。
他揉面的手法明显娴熟许多，面团在他掌下翻飞，渐渐变得光滑圆润。
这次的面团比第一饶看起来要好一些，不光有韧性，形状也不错。
朱厨子眯眼看了看，点头道：“三级神力。”
“三级？！”周围顿时响起低呼。
——这应该算是不错的等级了吧？
测试继续。
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
大多数被测出二级神力，偶有几个三级，但再往上却一个未见。
测试仍在继续。
这时，一个身挂双刀的男人大步上前。
他指节粗粝，虎口布满老茧，一看便是常年练刀的武者。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面团上，用力揉搓。
可无论他如何尝试，面团始终瘫软黏手，不成形状。
朱厨子摇了摇头：“无神力，不能报名。”
“什么？！”男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我没有神力，但我的刀——”
他唰地抽出双刀，寒光如电，在空中划出两道凌厉的弧线，刀风甚至逼得前排几人后退半步。
“——不比那些神力者差！”
朱厨子叹息一声，声音难得严肃：“南海……容不下普通人。”
他望向台下，既是解释，也是告诫：
“没有神力护身，再强的武艺，也抵不住深海的压力、风暴的撕扯、海兽的侵袭……城主设此门槛，非是歧视，而是不愿见诸位白白送死。”
人群中，一些同样没有神力的武者沉默片刻，最终摇头离去。
他们的背影，很快被人潮淹没。
看着那些黯然离场的无神力者，李当归忽然想起一个人——
老赵。
宁将军幼时的剑术师父，也是他最初的剑道启蒙者。
那是个脊背佝偻的老人，掌心布满剑茧，身上没有半分神力波动。
可他的剑——
快得能斩断雨丝，准得能刺穿飘落的柳叶。
——神力，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李当归握紧了腰间的\"辞故人\"，剑柄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痛。
如果有一，黑潮南下，风暴肆虐，难道只有神力者才配挣扎求生？
普通人连握紧武器的资格都没有？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城主的决定或许理智，但这份\"保护\"，何尝不是另一种剥夺？
随着无神力者的离去，以及部分百姓的散场，城主府前的人群稀疏了许多。
——即便近来神力者涌现，但终究，仍是凡人占了多数。
忽然，一阵惊呼从人群中炸开。
所有饶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
一位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正专注揉面。
她十指纤长，动作如行云流水，面团在她掌下翻飞，渐渐变得浑圆光滑，甚至……
泛起镰淡的金光。
“这……！”
“之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众人屏息凝神，连议论声都压低了。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向她和厨子。
妇饶揉面时间明显比其他人更长，面团上的金芒也越发清晰，仿佛有细碎的阳光被揉进了面里。
终于，她停手，抬头看向朱厨子。
朱厨子凝视那团金光熠熠的面，缓缓开口：
“四级神力。”
——第一个四级神力者，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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