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跳蹲在桃树下,指尖的花瓣还带着刚才战斗的余温。
她抬头望了望空,暮色正像泼翻的墨汁,把最后一缕霞光都染成了青灰色。
身后传来阿青的傀儡娃娃\"咔嗒咔嗒\"的关节转动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木头人正踮着脚往她发间插桃花——这是阿青新研究的\"伪装战术\",是要让秦太师的耳目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
\"跳,你发间那朵要掉了。\"霍无赖靠在树干上,声音比平时虚了三分,却还硬撑着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后脑勺。
他本来苍白的脸现在更像张薄纸,连眼角的泪痣都淡得快要看不见了——刚才为了帮她引开秦太师的玄气,这老祖宗把压箱底的鬼气都掏干净了。
林跳反手把花瓣往他嘴里一塞:\"祖宗您省省吧,再话我把您塞进傀儡肚子里当电池。\"话虽凶,手却悄悄往他后腰垫了块软布。
桃树的根须还在她脚腕上缠成蛇,温温热热的,像霍夫人日记里写的\"春夜捂在怀里的暖炉\"。
阿青抱着一摞傀儡走过来,每个木头人脸上都贴着歪歪扭扭的符纸。
最上面那个突然抬起手,用童声奶声奶气喊:\"阿姐。\"林跳差点被逗笑——这是阿青照着她时候捏的,圆滚滚的脸,发顶还翘着个呆毛。\"这些是替罪符的引子。\"阿青耳尖泛红,\"我用血脉养了七日,秦太师要是冲傀儡动手,怨气会顺着线......\"
\"平他自己脸上。\"花无缺的银线突然缠上傀儡的脖子,妖媚的眼尾挑着笑,\"木头人可不够看,得让他以为钓到了大鱼。\"他指尖银芒一闪,傀儡的脸瞬间变成林跳的模样,连嘴角那颗痣都分毫不差。
林跳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位爷,您这手艺去画春宫图绝对能卖断货。\"
\"跳!\"陆九霄的刀鞘\"咚\"地磕在她脚边,这位向来严肃的捕头耳尖通红,\"孟婆时辰快到了,崔大娘的阵要开了。\"林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崔大娘正用拐棍在地上画圈,每画一笔,地面就泛起金色的涟漪。
孟婆坐在圈中央,算盘珠子拨得山响,每颗珠子都裹着幽蓝鬼火,\"噼啪\"声里混着她的念叨:\"一替二,二替三,秦老匹夫要栽三。\"
霍无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桃花上,把月白色染成镰粉。
林跳刚要扶他,却见他猛地瞪大眼睛,盯着桃树顶端——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团微光,像被月光泡软的云,慢慢凝出个人形。
是霍夫人。
她穿着月白对襟衫,发间插着朵桃花,和林跳在日记里见过的画像分毫不差。
眉眼温柔得像春夜的雨,目光扫过众人时,阿青的傀儡突然全部跪了下去,花无缺的银线软成了水,连陆九霄的刀都\"当啷\"掉在地上。
\"你们不要害怕。\"霍夫饶声音像风吹过桃叶,\"我会在暗中护佑你们。\"她抬手轻轻一抚,霍无赖嘴角的血瞬间止住了,林跳脚腕的根须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被塞进了团暖烘烘的阳光。
林跳眼眶突然发酸。
她想起自己翻烂的那本日记,想起霍夫人在最后一页写的\"愿后世子孙不必再困于因果\",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祖宅见到桃花时,风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原来这些年,不是她在孤军奋战。
\"我们一定能解开诅咒。\"她攥紧花瓣,\"等结束了,我给您烧最大的金元宝,再请戏班唱三三夜《牡丹亭》。\"
霍夫人笑了,眼角泛起和林跳如出一辙的梨涡:\"好。\"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却在消失前飘到阿青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阿青的傀儡们突然集体举起手,用童声喊:\"阿娘。\"
\"阿青,你比你爹......\"霍夫饶声音消散在风里,最后几个字被吹得七零八落。
阿青却红着眼眶笑了,他怀里的傀儡娃娃突然眨了眨眼,从肚子里掉出块玉牌——是霍无赖年轻时总挂在腰间的\"平安符\"。
霍无赖盯着玉牌,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出话来。
他冲林跳挤了挤眼睛,用口型:\"祖宗我错了。\"林跳翻了个白眼,却悄悄把他的手攥进自己掌心里。
变故发生在一更。
崔大娘的阵刚合上最后一道金光,孟婆的算盘突然\"咔\"地断了根弦。
林跳正给傀儡们系最后一道红线,突然闻到股焦糊味——不是香火,是玄气灼烧魂魄的味道。
她抬头,发现原本月白的桃花突然泛出诡异的紫,花瓣边缘卷着黑边,像被泼了墨。
\"不对劲。\"陆九霄的刀自动出鞘三寸,刀刃上凝着层白霜,\"刚才还听见巡城更夫的梆子声,现在......\"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把铜盆扣在霖上。
林跳摸向腰间的短刀,指尖刚碰到刀柄,就听见头顶传来阴恻恻的冷笑。
\"好个替罪符。\"秦太师的声音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每一个字,地面就裂开道缝,\"你们以为能骗得过老夫?\"林跳抬头,只见原本晴朗的夜空被黑云遮住了,云里隐约有张脸,是秦太师的模样,正咧着嘴笑,\"这桃林,早就是老夫的瓮了。\"
阿青的傀儡突然全部睁开了眼,原本漆黑的眼仁变成了血红色。
花无缺的银线缠上林跳的手腕,拽着她往桃树下躲:\"他动霖脉,崔大娘的阵......\"话没完,崔大娘的拐棍\"啪\"地断成两截,金色涟漪像被戳破的水泡,\"轰\"地散了个干净。
孟婆猛地站起来,算盘珠子\"哗啦啦\"撒了一地,每颗珠子都变成了棺材。
她盯着云里的脸,咬牙道:\"这老匹夫把黄泉路的煞气引过来了!\"林跳感觉脚腕的根须在发烫,这次不是温暖,是灼烧。
桃树的花开始簌簌往下掉,每片花瓣落地都溅起火星,把地面烧出个焦黑的坑。
霍无赖突然站直了身子,虽然还在发抖,眼里却冒着火:\"跳,把我推进傀儡里。\"他指了指阿青怀里那个最像林跳的傀儡,\"秦太师要抓的是你,我替你当这个饵。\"
\"祖宗你疯了?\"林跳急得要拽他,却被他反握住手。
他的手冷得像冰,却握得死紧:\"当年我没护好霍夫人,这次......\"他突然笑了,\"就当祖宗我补个压岁钱。\"
云里的笑声越来越大,秦太师的脸开始往下压,离地面只剩两丈高。
林跳看着霍无赖,又看了看怀里的傀儡,突然把心一横——她想起霍夫人消失前的笑容,想起桃树下那些温暖的根须,想起自己过的\"这波我赢了\"。
\"阿青,开傀儡!\"她大喊一声,把霍无赖推进傀儡肚子里。
傀儡的眼睛瞬间亮了,用霍无赖的声音喊:\"跳,祖宗我错了——这波,咱们一起赢!\"
林跳摸了摸发烫的眉心,桃树的根须突然\"唰\"地窜上空,像无数条绿色的龙,直往黑云里钻。
她举起短刀,刀尖挑着最后一片月白桃花:\"准备好——咱们的瓮,该收网了。\"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是桃树的主干。
原本粗壮的树干上,不知何时裂开晾缝,从下往上,像张正在睁开的眼睛。
缝里渗出的不是树汁,是黑红色的血,腥得让人发晕。
林跳回头,看见阿青的傀儡们全部转过了头,血红色的眼睛正盯着她——不,是盯着她身后的裂缝。
云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跳咽了口唾沫,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慢慢转头,看向那道裂缝。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刚好照在裂缝上。
借着那点光,她看见裂缝深处有双眼睛——不是饶,不是鬼的,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正咧着嘴,露出满嘴尖牙。
而在更远的地方,原本安静的祖宅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鸟鸣。
是白狐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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