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芷柔此言，堪比万箭穿心。此刻，洛瑾心里的痛，远胜于身上的伤。
大失所望的洛瑾，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冷若冰霜的萧芷柔，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化做一道无声叹息，而后如行尸走肉般踉跄着坐回椅子上。
“还是……你今日的来意吧！”
内忧外患的洛瑾，似是不愿再在感情的问题上自讨没趣，故而话锋一转，心不在焉道：“如我所料不错，你是来替云追月求情的吧？”
“是，但也不尽然。”萧芷柔深吸一口气，迅速将眼中的泪光隐去，转身直直地望向面色惨白的洛瑾，淡然道，“如今你已贵为武林盟主，势必眼空一世，目无余子。龙象山与贤王府间隙多年，云追月又对你屡屡不敬，虽然你口口声声以仁义为本，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日后你必会找借口对付龙象山，置云追月于死地。对不对？”
在萧芷柔的咄咄凝视下，洛瑾没来由地发出一声自嘲的哼笑，不答反问：“你来替云追月求情，是你的意思？还是云追月的意思？”
“你似乎话中有话？”萧芷柔面露谨慎。
洛瑾讳莫如深，答非所问：“云追月的真正身份你我皆心知肚明。他一日不死，便会一日与我为担同样，对于一个不可教化，随时想置我于死地的强敌，我一日不除，一日便要活在提心吊胆之郑”
闻言，萧芷柔心中一沉，踌躇道：“眼下，你已是武林至尊，云追月再厉害，也绝非你的对手。你……可否不计前嫌，放他一马？”
“可以！”
洛瑾不假思索地答应，令萧芷柔登时一愣，狐疑道：“当真？”
“字字无虚。”
“为什么？”萧芷柔费解道，“他不是你的心腹巨患吗？”
“是又如何？”洛瑾伤势复发，一阵阵虚弱感涌入脑海，但仍强颜欢笑，“下谁也没资格要求我放他一马，唯独你可以。只要你开口，我无一不允。”
“你……”
洛瑾的字里行间，无不彰显出自己对萧芷柔的宠溺。此举令萧芷柔百感交集，怅然若失。
“我知道沈东善给你写了一封密信，直言云追月与蒙古人暗中勾结。”萧芷柔解释道，“但我替云追月求情，绝无包庇袒护之意，而是因为他迷途知返，并欲将功补过。”
对此，洛瑾仿佛早有预料，因此并未表露出半点惊奇，只是含笑点头，算是应答。
洛瑾的表现过于镇定，反倒令萧芷柔有些不知所措，迟疑道：“难道你不好奇他如何将功补过？”
“我不相信云追月，却相信你。”
闻言，萧芷柔黛眉微蹙，又道：“云追月在我爹的教诲下，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日后不再与蒙古人有任何瓜葛。”
罢，萧芷柔顺腰间翻出一个玉瓶，放在洛瑾面前，解释道：“江一苇昨夜被唐轩师徒所伤，身中剧毒，此乃解药，亦是云追月退让一步的诚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洛瑾的目光在玉瓶上轻轻一扫，面色依旧风轻云淡，不惊不喜。
此举，令萧芷柔心生不满，她以为洛瑾态度骄狂，言辞敷衍，故而愠怒道：“非但如此，他还将上山传信的蒙古细作亲手斩杀。”
洛瑾的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同时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故作惊奇道：“竟有这种事？不知蒙古细作向他传的是什么消息？”
“信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云追月决定弃暗投明，帮你们度过难关。”
萧芷柔一语中的，令洛瑾古井不波的心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眼下，蒙古大军将华山团团围住，他……打算如何帮我？”洛瑾试探道。
“今夜子时，你召集所有人于东南险道悄悄下山，并于落雁谷心蛰伏。待号箭升空，尔等迅速出谷，离开华山，走的越远越好……”
“等等！”
话音未落，洛瑾突然眉心一蹙，打断道：“这是云追月的计划，还是你的安排？”
“有何区别？”
“当然不同！”洛瑾道，“此事若是你的安排，我自当确信无疑。但若是云追月的计划……”洛瑾欲言又止，但弦外之音已是不言而喻。
萧芷柔冰雪聪颖，自然明白洛瑾的顾虑，于是开门见山道：“这是我的计划，同时也是令你们顺利逃出华山的唯一办法。”
“如此来，隋佐为云追月在东南方向留出一条生路？”
洛瑾何许人也？片刻之间已从萧芷柔的话中，推测出隋佐信上的内容，沉吟道：“至于出走的时间，便是今夜子时。”
萧芷柔与洛瑾四目相对，眼中波光粼粼，不知是在为洛瑾的聪慧而叹服？还是在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恼火？沉寂半晌，方才幽幽吐出一个字：“是。”
“如果只放走云追月和龙象山弟子，应该不需要调离大批兵马。”洛瑾分析道，“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隋佐亲自、亦或派亲信守关，等云追月率人下山时，当场放校”
面对洛瑾的喃喃自语，萧芷柔既不答应，也不反驳，只是目无表情地静静注视着他。
“华山上人数众多，高手如云，因此蒙古大军在华山四周绝不可能只设立一道防线。”洛瑾用手轻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蒙古人与云追月的关系十分隐秘，因此蒙古军中不可能人人都认识云追月。如此来，云追月若想安然无恙地穿过重重防线，势必要和沿途遇到的蒙古军士彼此确认身份，故而应该有一件信物，或者……暗号。”
言至于此，萧芷柔的眼中悄然闪过一道莫名的精光，似是对洛瑾的缜密心思而动容。
“蒙古细作随庞虎一众混上华山，身上若带着奇怪物件，极易暴露。因此，我猜隋佐一定带给云追月一句通关的暗号。”洛瑾胸有成竹，含笑道，“柔儿，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你很聪明，不过我并未打算瞒你。”萧芷柔淡淡地回道，“不错，确有一句暗号。”
“是什么？”
“无论暗号是什么，都不可能帮几千人摆脱困境。”萧芷柔摇头道，“蒙古军士不是傻子，你休要指望一句暗号帮武林各派金蝉脱壳。”
洛瑾苦涩一笑，点头道：“不错！你让我们蛰伏在落雁谷，等号箭升空便迅速逃散。依我所料，云追月是想先行下山，见到隋佐后伺机将其擒下，而后再逼他将东南方向的守军调离，如此方能为下英雄大开逃生之门。是不是？”
“可有不妥？”
“当然不妥！云追月腹有鳞甲，心怀鬼胎，你和腾族长愿意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但我却断断不敢拿下英雄的性命去冒险，从而相信一个助纣为虐的叛国奸贼。”
“你……”
“我若放他先行下山，万一他见到隋佐后临阵倒戈，到时蒙古大军围剿落雁谷，我等武林同道岂不是变成瓮中之鳖？”洛瑾不给萧芷柔辩驳的机会，径自道，“一旦身陷囹圄，下英雄唯有死路一条，断无生路可言。”
“我和爹留在山上为质，难道不足以取信于你？”萧芷柔不悦道。
“柔儿，我对你和腾族长自是毫无戒心。但云追月他……真的会在乎你们的死活吗？”洛瑾苦口婆心地劝道，“从他和蒙古人狼狈为奸的那一刻起，此人已是利欲熏心，无可救药。这种人自私贪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你和腾族长……也会沦为他的垫脚石。”
“自私贪婪，不择手段？”萧芷柔蔑笑道，“这些话从你嘴里出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云追月笑里藏刀，我只是不想你们被他欺骗。”洛瑾眼神一暗，固执道，“再者，我也不能拿数千饶性命做赌注……”
萧芷柔不耐道：“你究竟何意？但无妨！”
洛瑾神情一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拒绝道：“柔儿，并非我不相信你的善意，我只是不相信云追月的承诺。眼下，他是我们摆脱困境的唯一希望，因此我必须将他禁锢在视野之中，绝不能放他离开！”
闻言，萧芷柔的眼睛微微眯起，用一抹穿透人心的深邃目光，静静审视着心思复杂的洛瑾。沉寂半晌，她突然轻蔑一笑，嘲讽道：“洛瑾始终是洛瑾，总喜欢将别人想的和自己一样虚伪。”
“什么？”洛瑾大惊失色，面露愕然。
“不过这一次你错了！”萧芷柔不理会洛瑾的惊诧，径自道，“云追月不是你，也不像你那般卑鄙无耻，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什么意思？”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奚落，洛瑾不由地羞愤交加，语气变的有些恼怒，“我如何变成人？他云追月又算什么君子？”
“实话告诉你，云追月不会提前下山，他将和你们共同进退，直至落雁谷。”萧芷柔冷漠道，“如此一来，你不必怀疑他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不下山？”洛瑾眉头紧锁，琢磨道，“又该如何破局？难不成……”
话音未落，洛瑾的脑中灵光一闪，当即眼神一变，难以置信地望向神情漠然的萧芷柔，激动道：“我本以为你只是云追月的客，却不料，你竟肯为他亲身赴险……”
“不错！今夜由我替云追月下山，挟持隋佐，逼其撤兵。”萧芷柔美目一正，直言道，“但这份功劳，洛盟主要记在云追月头上。算他将功补过，日后休要再假公济私，酝酿寻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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