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二年夏,宝庆城头的硝烟散尽已两年有余。
湖南提督周宽世立在岳麓山巅,远眺湘江如练,两岸稻田新绿,市井喧嚣渐复。
宝庆之战后,近两年湖南再也没有受过太平军队任何部队的袭扰,如今成了大清最安稳的所在。
新任湖南巡抚毛鸿宾在奏折中称:\"湘省兵燹初定,民气渐苏,商旅辐辏,实为东南砥柱。\"而这一切,皆因宝庆一役,石达开折戟沉沙,湘军威名更炽。
周宽世抚了抚腰间的佩刀,刀鞘上仍留着几道战痕。他想起曾国藩的密信:\"泰西诸国,船坚炮利,非我弓马可担欲自强,必先制器。\"
安庆内军械所虽已造出蒸汽机,但仿制的洋枪洋炮仍逊于外洋原产。曾国藩要他亲赴英吉利,一窥其工业之盛,购图归国,以壮湘军工械。
\"大人,毛巡抚有请。\",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宽世整了整衣冠,大步下山。湘江畔的巡抚衙门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如同一颗明珠镶嵌在夜色郑
长沙巡抚衙门内,烛火摇曳。毛鸿宾与周宽世对坐,案头摊开着左宗棠从浙江前线送来的信札。
毛鸿宾叹道:\"季高信中言,宁波之战,英法军舰炮火之烈,竟令城墙崩裂如齑粉。\"
周宽世凝视着信纸上焦灼的墨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左帅之意,与我等不谋而合。\"
\"然朝廷对洋务多有掣肘。\",毛鸿宾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门窗确认无人偷听,\"上月恭亲王奏请设同文馆,倭仁等辈便以'师事夷狄'相诋。此番若明言求购军械...\"。
周宽世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出几滴在檀木案几上:\"不妨以考察商务为名。听闻英人新造纺织机器,可效江南制造局故事,先购民器,再转军工。\"
毛鸿宾沉吟良久,终提笔写下\"湖南商务特使\"的关防文书。他蘸墨时手腕微颤,一滴墨汁晕染在宣纸上,如同他们此刻心中扩散的不安。
\"还有一事,\"毛鸿宾从抽屉中取出一封密函,\"曾帅举荐一人随你同行,徐寿之子徐建寅,此人精通西学,尤擅机械。\"
周宽世眉头微皱:\"徐寿,正是同自己一起筹建安庆内军械所曾大帅举荐的人才之一”。
\"正是。其子年方二十,却已协助其父造出蒸汽机,通晓英吉利语。\",毛鸿宾将密函递过,\"此子虽年轻,却是难得的人才。\"
周宽世展开密函,上面是曾国藩亲笔:\"建寅少负奇才,可助宽世一臂之力。此番西行,当以商为名,实探军工。切记慎之又慎。\"
烛光下,周宽世的面容忽明忽暗。他想起去年在安庆见到的那个腼腆少年,当时只道是寻常书生,不想竟有如此本事。
\"何时启程?\"毛鸿宾问道。
\"三日后。\"周宽世收好密函,\"我已命人备好商船,对外只言赴粤采买丝绸。\"
毛鸿宾起身,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江南制造局最新仿制的英式步枪图样,你且带上,或可对照实物找出差距。\"
周宽世接过图纸,只觉手中沉甸甸的,仿佛托着湘军的未来。
四月初八,周宽世一行悄然离开长沙。徐建寅已在汉口等候多时。
再见时,周宽世几乎认不出这个青年,原先的文弱书生如今身着西式服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周大人。\",徐建寅拱手行礼,眼镜后的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徐公子变化甚大。\"周宽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徐建寅微微一笑:\"为方便行事,不得不改头换面。家父嘱咐,此行当以西法行事,方能融入彼邦。\"
登上英国商船\"翡翠号\"时,周宽世心中五味杂陈。
这艘铁壳蒸汽船通体漆黑,烟囱喷吐着浓烟,与湘军的木制战船截然不同。
船长是个红脸膛的苏格兰人,名叫麦克唐纳,会几句生硬的汉语。
\"欢迎,大清国的客人。\"麦克唐纳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希望你们不晕船。\"
周宽世礼貌地点头,心中却暗自发誓要记住这艘船的每一个细节。
徐建寅已用流利的英语与船长交谈起来,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航程漫长而枯燥,周宽世每日在甲板上踱步,观察水手们操作蒸汽机。
一深夜,他悄悄摸进轮机舱,借着微弱的灯光描摹机器结构。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
\"大人对此感兴趣?\",徐建寅的声音在钢铁管道间回荡。
周宽世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想看看洋饶奇技淫巧究竟有何玄妙。\"
徐建寅走近,手指轻抚过发烫的金属表面:\"这不是奇技淫巧,而是科学。蒸汽推动活塞,活塞带动曲轴,曲轴转动螺旋桨...每一步都有数学计算支撑。\"
周宽世沉默片刻:\"我湘军将士勇猛善战,却敌不过这样的铁怪物。\"
\"所以我们才要去学习。\"徐建寅的声音坚定,\"师夷长技以制夷。\"
两个月后,当泰晤士河口的灰色海雾中浮现出伦敦的轮廓时,周宽世站在船头,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震撼。
无数烟囱喷吐着黑烟,铁桥横跨大河,汽笛声此起彼伏。这景象比曾国藩信中描述的还要惊人百倍。
\"这就是...日不落帝国的心脏?\"周宽世喃喃道。
徐建寅推了推眼镜:\"是的,大人。这里每生产的钢铁,比大清一年产量还多。\"
帕默斯顿勋爵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是\"翡翠号\"船主的表兄。
他热情地接待了这群来自东方的客人,安排他们下榻在伦敦西区的一家豪华酒店。
\"周先生对什么生意感兴趣?\"帕默斯顿摇晃着红酒杯问道。
无须翻译,作为历史博士的穿越者,自己精通多国语言,周宽世得知这位英国贵族将他们当成了普通商人。
\"听闻贵国纺织机械先进无比。\"周宽世故作轻松地,\"湘中盛产苎麻,若能引进新式织机,利润当翻十倍。\"
帕默斯顿大笑:\"阁下莫非想改行做布商?\"
他拍了拍手,一名仆人立刻呈上一本烫金图册,\"这是曼彻斯特最新型号的纺织机,全自动,一个女工能同时照看二十台。\"
周宽世装作认真翻阅,实则暗中观察帕默斯顿的表情。
徐建寅则趁机询问机械原理,不动声色地套取信息。
三后,帕默斯顿带他们参观了曼彻斯特的一家纺织厂。
巨大的厂房内,数百台机器轰鸣运转,震耳欲聋。周宽世强忍不适,仔细观察传送带和齿轮的运作方式。
趁帕默斯顿不注意时,徐建寅迅速绘制了几张简图。
\"这些机器...需要特殊的钢铁吧?\"周宽世大声问道,盖过机器噪音。
帕默斯顿点头:\"当然!谢菲尔德的特种钢,硬度高又耐磨。\"
他凑近周宽世耳边,\"不过最优质的钢材都优先供应给伍尔维奇兵工厂了。\"
周宽世心头一跳,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标。
当晚宴会上,他故意多饮了几杯威士忌,装作醉醺醺地问:\"听闻贵国炮兵所用钢料,与纺织机轴承系出同炉?\"
帕默斯顿不疑有他,骄傲地回答:\"正是克虏伯之法!我们的火炮能打五英里远,精度却丝毫不减。\"
他拍了拍周宽世的肩膀,\"不过这些军事机密可不能卖给商人,哈哈!\"
周宽世佯装失望,却暗中与徐建寅交换了一个眼神。
次日,帕默斯顿果然\"好心\"地为他们引荐了谢菲尔德一家钢铁厂的经理布朗。
布朗是个务实的技术专家,对政治毫无兴趣。当徐建寅拿出《工开物》中关于灌钢法的记载时,他立刻被吸引住了。
\"太神奇了!\"布朗翻看着徐建寅翻译的笔记,\"你们中国人一千年前就掌握了这样的技术?\"
徐建寅微笑:\"我们有许多古老智慧正在失传。若能与贵国的现代冶金术结合...\"
布朗立刻明白了暗示:\"我可以给你们看我们的贝塞麦转炉设计图,作为交换?\"
就这样,在觥筹交错间,一场技术交易悄然完成。
周宽世站在窗边,望着伦敦夜色中闪烁的煤气灯,心中既兴奋又忧虑。他们已获得部分关键技术,但最核心的武器制造工艺仍遥不可及。
\"大人,布朗先生答应明带我们参观轧钢车间。\"徐建寅走过来低声道,\"那里有生产炮管用的特种钢材。\"
周宽世点点头:\"心行事。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们。\"
他的直觉没错。就在他们离开钢铁厂时,一个黑影迅速闪入街角。
东印度公司的密探已经盯上了这群\"可疑\"的东方人。
一周后,帕默斯顿终于答应带他们参观伍尔维奇兵工厂的外围区域。
虽然核心车间仍禁止入内,但周宽世已能近距离观察英国最新式的阿姆斯特朗后膛炮。
\"这门炮能在一分钟内发射六发炮弹。\"军官骄傲地介绍,\"射程是你们清军前膛炮的三倍。\"
周宽世强忍怒意,佯装赞叹。徐建寅则不断提问,从炮弹装填方式问到膛线缠度,引得军官滔滔不绝地讲解。
回程马车上,周宽世突然按住徐建寅的手:\"有人跟踪。\"
徐建寅从车窗缝隙望去,果然看见一辆黑色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当他们的马车拐入一条僻静巷时,黑色马车突然加速逼近。
\"快走!\"周宽世一把推开车门,拉着徐建寅跳下马车。两人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枪响。
\"分头跑!\"周宽世将一叠图纸塞给徐建寅,\"明早在码头会合!\"
他转身拔刀,迎向追来的黑衣人。刀光闪过,一名袭击者应声倒地。但更多的黑影从巷子两端围拢过来。
当冰冷的刀锋抵住咽喉时,周宽世听见对方用生硬的汉语咒骂:\"你们这些清国人...偷了技术就会仿造.,就像印度棉花...\"
刹那间,周宽世恍然大悟。英人忌惮的从来不只是军械,更是整个工业体系的传播。
他们害怕东方民族一旦掌握了现代工业技术,就会打破西方垄断的世界秩序。
\"告诉你的主子,\"周宽世冷笑,\"大清的觉醒,不是几把刀就能阻止的。\"
就在黑衣人即将下手的瞬间,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黑衣人应声倒地,周宽世抬头,看见徐建寅站在巷口,身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绝色美女,她手中握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手枪。
\"她是露西,布朗先生的女儿。\"
徐建寅喘着气指着西方美女介绍。
\"布朗担心我们在英格兰的行程有危险,所以安排了露西暗中保护我们,露西不但枪法一流,也是全英国的剑术冠军,布朗,科学无国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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