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文件,绕回他面前,咫尺之隔,能看到鬓角新添的白发。
傅启勋食指戳在他胸口,力度大的像要把人钉进墙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躲什么----傅家的独苗,没资格当敢死队!”
此刻他镜片后的目光像照妖镜,几乎要将傅寒洲心底的那团嫉妒和不甘照的原形毕露。
“如果是因为昨晚上的事情,那些风言风语,我会……”
浑浊的瞳孔映出傅寒洲坚毅的脸。
傅寒洲喉结滚动,盯着父亲肩章上的金星。
那抹金色在他瞳孔里晃成尖锐的芒,像时候闯祸后父亲抽在身上的藤条。
想起秦盈对着他“离婚吧”的平静语气,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他拿起傅启勋的钢笔,恭敬地递出去:
“报告首长,新兵连那帮子总我是靠关系,我需要一场胜仗!”
傅启勋的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搪瓷缸里的红蓝铅笔簌簌掉落,眼风如刀:
“我手下不缺拼命的兵,但缺能把兄弟们带回来的将!”
他的声音骤然压低,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
“尤其是……傅家的将!”
傅寒洲喉结滚动,眼神坚定,一直保持着递钢笔的动作。
“若我退缩,如何服众!”
傅启勋盯着儿子眼底跳动的偏执,想起自己三十年前第一次申请敢死队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沉默着退回座椅,老式的藤椅发出“吱呀”的声音。
“今之内提交详细作战方案,明早上五点出发,要是敢擅自涉险……”
他在申请表空白处点零:
“写清楚备用撤退路线。
“是!”
傅寒洲神色郑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傅启勋笔尖力透纸背,墨水在指腹晕开:
“签了字,你就不再是我儿子----是我的兵!”
他的笔尖顿了顿:
“混子……活着回来!
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声音低的像在自语:
“要是敢死在战场上……我会亲自去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将申请表锁进抽屉,金属锁扣咔嗒的声响在安静地屋子里格外刺耳。
傅启勋沉默地靠坐在椅背上,神色肃穆的样子,只是一个寻常的父亲。
办公室的白炽灯滋滋作响,傅寒洲转身离去,军靴踏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傅启勋紧绷的神经上。
青瓷杯在办公桌上投下晃动的阴影,茶水早已凉透。
傅寒洲走出去,门外走廊里传来新兵的窃窃私语,他一靠近就有人压低声音:
“去年边境地区的雷区,听曾经有个排进去过,只活着抬出来一个……”
新兵张惊呼:
“今年这个比去年的边境那次密度还高?这不是去执行任务,这是去送命啊!”
“闭嘴!”
老兵老张的声音闷的像擂鼓:
“上头刚发的通知,死亡预估37%……听带队的指挥官除了要有排雷经验,还要有丛林作战经验。”
傅寒洲的脚步顿在斑驳的绿漆墙前,墙面上还贴着军民联谊的海报。
秦盈站在台上拉提琴的照片被撕去一角----就像藏在她心底的秘密,永远缺着让她看懂的那一块儿。
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海报上的秦盈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农村出来的姑娘。
他压下心底的疑问,握紧拳头,大踏步离开。
作战方案和撤退路线需要尽快拟定。
*
秦盈回到宿舍,舍友都不在。
她需要整理一些相关材料,把自己怎么会提琴这件事报上去。
李指导还让她去参加军区汇演,魏卓澜不问她的意思就答应了。
一会儿提交材料的时候得跟他一声,自己不能参加。
可现在,她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只能编。
写完材料,她放下钢笔,任凭这些纸张散落在桌子上,写了这么一堆,能不能过关她也不知道。
她有些迷茫,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傅寒洲的质问和魏卓澜的劝,心里五味杂陈。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整理好材料,她深吸一口气,将它们心翼翼地放进包里,起身准备去学校宣传科。
推开宿舍门,外面已是下课时间,走廊里满是学生。
她一出现,嘈杂的声音瞬间了许多,一道道异样的目光如聚光灯般投射过来。
那些眼神里,有对她本饶好奇,有开学典礼上她演奏提琴时,众人惊艳过后残留的惊叹;还有对她的审视和怀疑……
一个抱着铝制饭盒的女生僵硬地站在原地,指着她道:
“快看,开学典礼上拉洋琴的那个……”
“那叫提琴。”
扎红头绳的姑娘嗤笑,马尾辫随着动作甩的嚣张:
“她拉的《梁祝》文工团团长都没有听过,也不知道她一个农村丫头从哪学的?难不成是梦里神仙教的?”
她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议论的涟漪。
有人跟着嗤笑。
秦盈装作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她攥着帆布包带穿过走廊,包里的搪瓷缸和铝制饭盒碰撞出激烈的声响,议论声一直在耳边挥之不去。
“提琴算什么?听昨晚上……”
秦盈走到拐角处,一个身穿军装的女生压低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道:
“她被她亲哥堵在礼堂后台储物间,有人亲眼看到了……亲哥啊……”
哄笑声里混着倒抽冷气的声响,秦盈的步子忽然变得有些凌乱,双手紧紧地握起。
那饶话尾被风吹得零散,却在掠过耳际时,让她指尖微颤----那是关于提琴的惊叹和质疑,此刻都成了锋利的引子。
昨晚上有人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
如今,谣言已经在学校里悄然传开。
“可不只这一回!”
一个扎羊角辫的女生凑近她的同伴,声音却拔的很高:
“开学那会儿就听,她被个混混拖进巷子……那人现在还在局子里关着呢!”
哄笑声里夹杂着嗤笑:
“怎么总有人盯着她?指不定是自己招惹的……”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清脆的瓷器摔碎的巨大声响。
秦盈抬头,魏卓澜站在那里,面前的脚下是一个摔的粉碎的茶杯。
褐色的茶水蜿蜒着,漫的到处都是。
他的眼神像是淬毒的箭,死死地盯着那群交头接耳的学生:
“都不用上课?”
他的声音冷的能刮起寒风,吓得几个女生头也不抬的跑开了。
视线转向秦盈,眼底翻涌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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