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她忽然改用宝瓶洲雅言,语气僵硬,却听得清楚。
方知寒点头,神情平淡。
老妪目光再度下移,停在了方知寒背上的年轻道人身上,那道士昏迷不醒,却呼吸绵长,像是沉入了某种内息调理状态。那柄半露的桃木剑,也被老妪瞧在眼里。
“修道之人?”她再问。
方知寒继续点头。
老妪又望向那位胆的书生,声音冷硬:“读书之人?”
那韧头一看,自己腰间的羊脂玉佩在雷电映照下莹然作光,顿时面红耳赤,连忙摇头道:“未曾中举,尚无功名,愧不敢称。”
老妪咧嘴一笑,那笑容却不带丝毫温度,只是缓缓点头,身子一晃,踱步让出门道:“既是正经人家,便请进罢。屋中有火盆炭炉,冷了就自己生火暖身,休要惊扰屋主,否则后果自负。”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记得别乱走。”
方知寒向两位书生使了个眼色,示意跟上。他仍背着张山,步伐沉稳,一步入门,便感到一股淡淡的暖意扑面而来,仿佛与屋外的风雨世界,截然不同。
最后,老妪探出头左右一望,眼神在夜色中来回巡视几遍,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是否尾随,随即一把合上了朱红大门。
门扉合拢,“砰”然一声,在雨夜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和沉重。门内四人皆是一震。
这一声关门声,如同隔断了两个世界——门外是雷雨翻滚,山林鬼哭;门内却灯火昏黄,阴翳幽深,如同梦中浮世。
...
这栋宅子真不。
方知寒打量四周,发现这院落并非初看时那般局促,反而颇有些气派,应该是标准的四进大宅。从大门到最里头的内院,一道道门槛层层递进,院落规制分明,布局讲究,虽年久失修,却依稀可见当年风光。
四人被安排在第二进大院,老妪语气冷淡地告诫他们,不可擅自进入后边的庭院,更不允许在夜间随意走动。那语气看似随口,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哪怕是胆子颇大的方知寒,也察觉到其中隐约的意味深长。
这二进大院倒是干净清爽,檐角高翘,雕梁画栋。翘檐之上,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瑞兽图腾,金漆早已剥落,留下斑驳痕迹,但轮廓依旧生动逼真,仿佛随时会跃下屋檐。山水、花鸟、云纹皆有精细镌刻,窗棂上贴着早年剪制的精美窗花,多为梅兰竹菊、喜鹊登枝之类的吉祥图案,可惜如今已经风化脱落,卷边开裂。
地面上则铺着青红两色的石砖,错落有致,颜色深浅交替,主次通道清晰明了,便于夜校
雨仍在下,却丝毫无法打湿屋檐下的砖石。抄手游廊横贯东西,连接正房与厢房,在这等风雨交加之夜,显得格外重要。几人落脚其中,倒也不必冒雨奔波,尚能从一房转到另一房。
老妪身影晃晃悠悠,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黑漆游廊郑
“记住,别乱走。”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正当两位书生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之际,空再次电闪雷鸣。闪电撕裂夜空的一刻,昏暗游廊被照得通明,两人尚未移开视线,便猛然瞧见那位老妪在游廊尽头回头一瞥——她的面庞竟在那一刻浮现出一种苍白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宛如一张薄纸贴在骨架上,嘴角牵动间毫无温度,配着那双浑浊死灰的眼珠,活脱脱一尊画中夜游的饿鬼。
“啊——”姓楚的书生低呼一声,险些跌倒。姓刘的书生也是脸色惨白,雨伞差点脱手而落。
两人慌不择路地钻进相邻厢房,哪还姑上彼此身份礼数,哓一声合上木门,紧接着一记闩锁响起,仿佛多上一道关卡便能挡住那鬼魅身影。
刘姓书生心有余悸地靠着门板喘息,环顾四周,屋内布置陈旧却还算整洁,床铺塌凳、书案灯台俱全。他缓缓放下手中油纸伞,犹豫片刻,终还是取出随身携带的圣贤书卷,点亮油灯,强迫自己静坐诵读,权当壮胆祛邪。
“君子坦荡荡,人长戚戚……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楚姓书生捧着茶盏坐在床沿,听着他读书声,心中稍安,但还是警惕地望向门外游廊,一颗心高悬不下。
另一边,道士张山站在廊下,面无表情地仰头看雨,手掌伸出屋檐,接了几滴冰冷的雨水。他低头掂量片刻,雨水在掌心如墨般沉重,仿佛不属于自然降之物。
“雨里有问题。”他低声道,收回手掌,步入屋内。
关门之后,他蹲在炭盆旁边,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纸面粗糙,墨迹尚新。
“这处宅院果然不对劲。雨水之中颇多阴沉之气,似乎还掺杂着未散的煞气。”张山皱眉,话语平静而沉着,“道手中这张符,名为‘起火烧煞符’,算不得什么高明灵符,但在这等场所最是有用。”
他两指捏符,口中默诵咒文,符箓轻轻一抖,便如枯叶被唤醒,符纸发出一丝微微颤动的气息。
“去。”
他将黄纸迅猛拍在方才沾湿的手心。
只听“噗”一声轻响,黄纸骤然燃烧,火焰诡异地呈暗红色,燃烧极快,转瞬便只剩下一撮灰烬。屋内无风,火苗却一闪即灭,如吞吐鬼火般幽然。
张山神色凝重,将灰烬悉数扫入火盆之中,灰尘落入炭火,隐隐传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方知寒盘膝坐在一旁,眉头微皱,问道:“这张灵符,多少钱一张?”
张山闻言,一点不觉突兀,坦然作答:“此符不入道门流品,正如官场胥吏不登清流之列,只是道用于日常镇煞感应之物,极为常见。黄纸一张,加上一点灵墨,以及下五境练气士的符文抄录之力,最多不过一枚雪花钱。”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一枚雪花钱,能买三十多张。折算下来,也就是三两银子一张而已。”
方知寒点点头,低声喃喃一句:“不贵……可惜很多人买不起,也用不得。”
张山没话,只是重新在炭盆边坐下,静静望着火光跳动,眼神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屋外风雨仍在,仿佛永不停歇。
而宅子的更深处,在那三进、四进庭院之间,却有一道更深的黑暗,似乎正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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