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相府郑
灯火通明。
鲜少睡眠的张以清伏在案卷上,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若放在以前诸国混战,民不聊生之时,他能几月或是几年地清醒着。
如今像个常人一般,他有些不太适应。
百年之前,预示下稳定之时,他最多七日睡一次。
而如今,三四日便困倦不已。
梦里,杀声震,战火纷飞。
几点流星从城墙飞掠而出。
落地的一瞬,炸亮了黑压压的人群。
断裂的肢体在火光中往四周飞去。
一个人站在爆炸的光影中蓦然回头。
往日锐利英气的眉眼在火光下全是泪水。
含着深深的愧疚
还有无法言的痛苦。
他睁开眼。
门外厮通传:“张相,国君遣人来请,有八百里加急军情需要商议。”
张以清一惊,起身穿上外衣匆匆入宫。
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一路走来,不少早早睡去又被重新叫起,忙乱中衣衫不整的大臣边整理自己的衣衫边急步行去大殿。
大殿郑
楚良早已拿着信,满头冷汗。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冲在第一线的还是他的老熟人。
要是处理不好……
要是处理不好!
飞夜城交通发达,商业兴盛,明面上是靠各路商饶税收与海运赚钱,实则暗地里是买卖人口。
叶家手底下漏出一条缝的钱财都够成为定国排名第三赋税的附属城,就可知他们私底下敛财地有多疯狂。
隔壁司国疯狂试探,力求一口吞下。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飞夜城背靠定国,最近处的司国周围群狼环伺,司国若无法完美吞下,那么腹背受敌,就此崩塌,成为被瓜分的那个。
张以清来的稍晚,在场的武将和江常青已经吵完一轮了。
楚良坐在上位一声不吭。
“国君。”张以清行礼。
楚良见到他,见到了主心骨般,忙道:“你终于来了。”
一旁的老太监赶忙将送来的军信递给张以清。
他展开一看。
是游恩的字迹。
叶家已反,与琉璃人串通制作火雷,夜袭富贵城,城墙被炸正连夜修补。监国制出火雷压制,劳累过度现卧榻不起。我等怀疑叶家还与飞夜城有所勾结,若是如此,恐坚持不到半月。
张以清看到信上写的内容,心下一沉再沉。
他自楚良上位以来,属于龙对国家独有的感知不再如以前敏锐,所以在出了如此严重的事后他无法像以前那样及时知晓。
张以清想起梦中宁野回头的那刻,心脏一阵疼痛。
“国君,以清愿携雷沓孔武两位将军及十万兵马连夜前往富贵城,平叛叶家,请国君即刻下旨。”
以往张以清话总是慢条斯理,这次在场的人却都听出他声音带了些颤。
哪怕掩饰的再好,熟悉他的人也都听出了一丝异样。
江常青蹙眉:“国君,不妥。从都城到飞夜城最快也要半个来月,叶家能在监国抵达富贵城短短几日内就决意谋反,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叶家能如此快决定谋反,必定是收到了叶齐死讯。”
“你的意思是……”楚良没跟上节奏。
“城里有细作。”张以清清楚自己刚刚太过急躁,江常青此刻出声必定是要阻止自己,他没给江常青这个机会,“国君,眼下内忧外患,朝堂之上信得过的人寥寥无几,以清同二位将军一同出征后让江大人留在都城与您一起排查可疑热,方是万全之策。”
“国君,此事不妥!张大人带雷沓孔武二位将军出城,都城防守薄弱之际,若是有心之人趁此机会搅动朝堂,我等陷入被动,朝堂不稳,远在千里之外的飞夜城又谈何平叛!”
“若江大人觉着以清带领二位将军不妥,可另选其余将军与以清同去。”
“十万兵马!出城后谁来守卫都城!”
“江大人,以清要带都城的兵马了吗?沿途多座城池,一座城池抽调五万人马并非难事!”
“好了好了别吵了!”楚良第一次看到二人针锋相对,赶紧出来做和事溃
“国君,此事万万不能同意!”江常青一甩袖子,行礼道。
他正要再,楚良发话了。
“张相,带人去吧。需要什么你跟我……孤。”楚良差点没咬着舌头。
“国君!”
楚良心意已定,当下同意了张以清的建议。
江常青反对无效,只得选择闭嘴。
当夜里。
雷沓听闻此事差点被气得爆粗口。
苏溪从旁劝慰,转头给了他两个大包袱,包袱给他,大包袱给宁野。
雷沓一口气梗在喉咙口,看了看苏溪担忧的神色又看了看她的肚子,郁闷地出了门。
他真想问苏溪一句:你究竟是爱我还是爱监国!
还是别问了……
雷沓坐在马上,越看那包袱越觉着头上绿油油的,干脆眼不见为净,交给手底下扔进了行李箱郑
一行人夜里整装,直到蒙蒙亮才出发。
这一次,雷沓作为主帅,孔武作为副将,张以清则作为军师前去支援富贵城。
孔武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已年过半百的人还被挖了出来,一路心谨慎,不敢话。
这边已经出发。
那边富贵城有了新情况。
宁野撑着高烧不湍身体,去找游恩商议该如何与司国商谈,路过一条巷子时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仙风道骨,支了个摊,有个老妇正在看相。
豆谷,林发发吕茶等人就见宁野看着窗外忽然睁大眼睛,然后推开车门跃下马车,跟个猴似的窜了出去。
车夫:刚刚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老头!”人未到,声先至。
怀麟伯慢慢悠悠抬头。
一股巨大的冲击直接将他的摊子掀了。
墨水洒了一脸。
怀麟伯想骂人了。
没等他开口,宁野揪着他的领子就是一顿输出。
“你来了你居然来了你不是要醉一个月你踏马去妖界喝酒不知道差人往府里一声我踏马以为你被绑两处差人找人你知道找人多费钱吗整整五两银子啊我一个月俸禄才多少都花在找你这事上了!”
怀麟伯被宁野的口水喷了满头满脸,愣是没吭一声。
他怕他吭声了宁野会把口水吐他嘴里。
在看相的老妇一看这阵仗,又看了看宁野的衣服布料,丢下两个铜板悄无声息地跑了。
怀麟伯一听,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外加刚刚老妇丢下的两个铜板交到了宁野手中,真挚道:“老夫就剩这些了。来你可能不信,老夫本是要醉上一月有余,结果我那以清徒儿非要差人将老夫送来。半途中老夫醒了……唉……”
“唉什么唉,然后呢!”宁野一点不带客气地收下钱。
此时,豆谷她们也跑了过来,一看是怀麟伯,各个欣喜不已。
“不咯~来话长。”怀麟伯慢悠悠地开始收摊。
“您不会是……差点被叶家派来的人劫走吧……”林发发模糊想起底下将士们处听来的道消息,“听,叶家半月前曾在官道上设伏……”
“妒英才啊!”怀麟伯不否认,还骄傲了一把,“看看,老夫的才华,都传到这了,这一的,唉~”
“你这是要去哪?”宁野见他站了起来,奇怪地问:“你要回去了?”
“老夫要跟着你们住城主府,客栈一十两银子,太贵咯。”
几个人听到他住的是十两一的客栈,顿时瞪大了眼。
“你居然……如此奢侈……”宁野自己都没住过这么豪华的客栈呢!
她被张以清捡到那会,不是住破庙就是住草棚,要不然就是蹭住在别人家,哪来这么好的待遇!
“我以清徒儿塞给我的一千两银票仅够老夫住那么三个月,太不孝了!”怀麟伯越越来劲。
宁野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非要问怀麟伯十两一的客栈在哪长什么样。
怀麟伯这时却开始支吾。
最后实在被缠得没法了,才自己住的地方是青楼。
“……老人渣啊。”宁野脱口而出。
连崇敬怀麟伯的林发发豆谷吕茶等人眼神都变得极其嫌弃。
怀麟伯急了,气得跺脚:“想什么想什么!老夫修身养性,修的无情道,不是去做那等腌臜事的!”
“那你……”宁野的视线缓缓往下。
怀麟伯一把扯过用来摆摊的幡旗挡住自己,只露着个脑袋,气急败坏道:“孺子不可教也!”
林发发出来解围:“宁姐,青楼的饭菜和酒都比客栈的要好。还有歌舞助兴。”
宁野听完,立刻道:“揣上十两银子。”
豆谷疑惑:“十两?”
“咱们也去那销金窟玩玩。”
结果当然是没去成。
宁野找到游恩等人商议完接下来的打算后就回了城主府。
连日来的高烧令她没有太多精力再管其他,连火器营那边她都是丢了图纸与配方就让他们去做了。
宁野往床上一躺,怀麟伯这么一搭脉。
怀麟伯:“没救了。”
豆谷直接懵了:“发热……不至于吧……”
“心气郁结,伤心伤神,你自己不想开点,四五十估计就能进皇陵了。”怀麟伯收手,严肃道,“我就不给你开其他药了,只给你开两副药,一副退热,一副安神。”
“怀麟先生,您再看看?”豆谷眼泪汪汪道。
“没事,能活到四五十我也知足了。”宁野宽慰她道。
“你闭嘴!”豆谷气得打了被子一下,宁野顿时不敢话了。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豆谷像个老妈子,管管地更管自己。
怀麟伯头也不抬,刷刷两笔写了两份药方:“看了也没用,病从心起,无药可医,只能自渡。”
“劳烦。”宁野客气道。
“诊金五十两。”
“……”听到这个数字,宁野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怀麟伯道,“豆谷,派人把他关起来,这样……”
她发出了一声反派般阴冷的笑,“我们就不用付诊金了,以后都有免费的大夫。”
“开玩笑的!”怀麟伯立马改口,“我怎会朝你们这些辈要钱,我有我的以清徒儿呢哈哈!”
“听你这语气,他不止给你一千两了吧。”宁野眯了眯眼。
正好啊,他们做了一堆火雷,钱花了一半。
还有一半要购买粮草发放军饷,七七八八算下来压根没剩多少。
张以清给自己的那笔钱都填上去了。
宁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怀麟伯思虑再三,不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
“我乖徒儿嘱咐要我交给你的……”
豆谷还没来得及反应,宁野掀被子下床抢过了那个布袋,趁豆谷开口之际立刻回到床上,动作一气呵成,快得都出现了残影。
“监国!”豆谷气得吼她。
“听到了听到了。”宁野敷衍道,边边打开了布袋。
里边有黑色墨玉般的玉片片摩擦出清脆的响动,还有几颗圆润的……
宁野取出来一颗,跟鹌鹑蛋那么大颗的珍珠。
比她以前在皇宫中拿来抵债的珍珠还要大,色泽晕彩比之更甚,还是金色的!
她一掏出来,豆谷也看直了眼。
怀麟伯见她俩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提醒道:“这珠子虽比不得龙鳞珍贵,那也是有价无市,上万两黄金一颗。”
宁野一听这价格,马上把龙鳞全掏了出来,将珍珠塞入布袋扎好:“豆谷,全卖了。”
“……全卖了?!”豆谷听她如此豪横失声道。
“不全卖了,造火器的钱要没了。”宁野实话实。
眼下火器营还欠着黑市几百两银子,再不拿钱堵上,利滚利,高利贷要催到城主府门口了。
“可是,豆谷,不知去哪卖啊……”豆谷为难道。
宁野才发现在这一堆人里,只有豆谷是真正的傻白甜,林发发跟着自己后再也不是从前那朵人畜无害的白花了,人家现在白切黑,仗着自个长得真无邪楚楚可人,外出行骗,一骗一个准。
“罢了,老夫替你走一趟!”怀麟伯起身,很是义气的模样。
“你能保证钱一分不少还能在此基础上再赚回十万两雪花银?”宁野语气凉凉。
“……”怀麟伯歇菜了。
他虽混迹三教九流中,这种事却没干过。
“豆谷,交给发发,她会办好。”
事实证明,林发发干的不仅好,还办的非常好。
好到黑市那头债全清完了不,还倒欠了她们几万两黄金。
林发发压根不怕黑市的人跑了,她直接将黑市的几个头头半哄半骗进了城主府,转头关进了内院。
对外扬言,三个月内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不然就送入宫当太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她们要打下飞夜城,最缺的就是钱,张以清托怀麟伯送来的这一袋奇珍异宝无疑是及时雨。
有了这笔钱,他们能施展的余地就多了。
宁野本想以自己为饵出使司国,怎么着对方都不能不给面子。
眼下怀麟伯出现了,年纪大,名士顶流还特能忽悠,怎么瞧都比暴脾气动辄拔刀相向的宁野合适。
于是游恩前来忽悠,不是,劝宁野让怀麟伯出使司国。
宁野有自知之明,游恩没费多大口舌她就同意了。
但让怀麟伯出使司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以往通过飞夜城就能解决的事现下却要七拐十八弯。
路上山匪猛兽,随机刷新一个致命事件。
怀麟伯听到这事,差点没痛骂宁野忘恩负义,山高路远的怎就让他一个老头子上路,还没个保镖!
吕茶:“若怀麟先生不介意,吕茶愿为先生驱使。”
她身手没有宁野这么好,但也不差。
宁野看怀麟伯,表示你要的保镖有了。
“老夫,没钱!”怀麟伯艰难挣扎。
一片龙鳞递到了他面前。
起步价万两金,还是黄金。
宁野表示钱也有了。
不等怀麟伯再编造出个理由,豆谷拿出了一袋装着妖族伤药的包袱,亲切道:“怀麟先生,这是我们监国特意为您准备的!妖族做的药,药效十分好!”
“……”
“老头啊……不是,怀麟先生……”宁野正打算把家国大义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好洗脑一通,怀麟伯已经收下了那片龙鳞。
不仅收下了,他还朝宁野张开了手。
“……你干嘛!”宁野捂着布袋子警惕道。
“瞧你抠门那样!”怀麟伯不悦道,“老夫再要两片!”
“不行!只能要一片!”
“就两片,你给不给,不给老夫办不了。”怀麟伯干脆耍无赖。
宁野的心在滴血,只能肉疼地再次上供两片龙鳞。
“你别心疼了。一片作为老夫的买命钱,两片送给司国国君,提醒他新上位的国君可是屠龙帝。”怀麟伯意有所指。
“屠龙帝可有什么法?”
这当皇帝的也有鄙视链?
“当然有!”怀麟伯一拍桌子,气沉丹田,书般道,“屠龙大帝以一人之力将龙这等神物收服,且未被雷惩戒,堪称神谕。换句话就是人间主宰。”
听起来蛮牛的,这字眼听的跟屠龙大帝不是人,变成了战神一样,就差位列仙班,塑金身摆放入庙了。
宁野真想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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