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野同样给了叶无宴这个抉择的机会。
她派人传信,只写了三个字。
在海边。
是的,只是三个字。
没来或者不来。
叶无宴握着纸条沉默不语。
宁野孤军深入,赌上性命,自己真要跟下去吗?
“阿宴,怎么了?”叶娘握住他冰冷的手,慈爱地问。
“娘……我……”叶无宴顿了顿,才接着问,“娘,若是你有个朋友,对你有大恩,可她如今有危险,你……会去救吗?”
叶娘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语气却坚定道:“君投之以桃,我必报之以李。”
叶无宴猛地抬头,望见他娘眼里的不舍他才明了。
是啊,自己娘亲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他的,她怎么可能不懂?
一路行来。
宁野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救了他们一命的人。不仅如此,还背着他娘到了此处疗伤,他娘这才活下来。
是多大的恩情啊。
然而自己却在此时想要退缩。
在宁野最需要他的时候……
叶无宴下定决心,转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娘,我有些事,可能过几日才回来。”
“好。”叶娘眼里满是不舍,“你可一定要保重。”
叶无宴此去前途未卜,差点落泪,他忍住了,声音却不免哽咽:“保重。”
他起身,去交未来的医药钱,那灵医不肯收,叶无宴明缘由后这才收下。
他走出医摊,给自己娘亲行了个大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娘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忍不住落下。
医摊的灵医连忙过来,嘱咐她如今养伤不能伤心。
怎么能不伤心呢?
自己儿子,可能回不来了啊……
那名在半道上救下他们母子的女子,自己知道她的身份,一国监国,唯一一名女官,孤身涉险。成了,无宴必然少不了好处。
但要是输了……
输了。
可什么都没了。
但她心里清楚,这场战役,不能让叶家赢。
他们若是赢了,她与无宴此生都将跟个老鼠一样见不得光,隐姓埋名地活着。
不为什么,以叶大夫人斩草要除根的手段,只要无宴与她活着一,必然会追杀到涯海角,不死不休。
即使希望渺茫,她也想让无宴去试试。
男儿志在四方,如今便有个机会。
危险却有一丝生机。
她让无宴去搏的,便是这一丝生机。
一丝她与无宴能活得光明正大的生机。
快要行至终点。
叶无宴临近海边之时,被突然出现的豆谷挡住了。
她满脸沉郁,语气也极其不好:“跟我走。”
“我们不是……”
“磨磨唧唧的,赶紧走。”豆谷不耐烦道。
“公子……”叶无宴远远见到海边一人似是宁野。
“都了跟我走!”豆谷一把拽过他,用力扯走。
叶无宴一步三回头,见那似是宁野身影的旁边,忽然多出了另一人。
人影跟着那陌生的人走了。
叶无宴回头见豆谷脸色实在不好,识相地闭嘴了。
可他没想到。
豆谷突然发难,劈头盖脸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公子不是需要……译者……?”叶无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豆谷为何如此。
“你要是不来,不定公子就带我走了!”豆谷恨恨地看他一眼,那眼神恨不得给他一脚。
叶无宴无端承受她的怒火,也不辩解。
他压根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倒是豆谷见他懵懂无知的模样忍不住了:“公子一开始是防着你的你知道吧?”
“嗯,无宴知道……”
“她从头到尾都没准备找个译者,都是做样子给你看的。你是叶家的人,我们都没办法信你。”
“……嗯。”前半句他不知道,后半句他肯定懂。
“哪知道你居然真的敢来。我怎么求公子,她都不肯带我去黑剩还跟我打赌,她赌你来,你若来了我就必须跟你走,等她的消息。”
“你若是跟到底,她也会带你去吧?”叶无宴问。
豆谷回想起宁野的原话。
“你要是死活都要跟着我去也校世人都知道我走到哪,身边必会跟着一个姑娘。你又是熟面孔,不怕叶家认出我你就跟着吧。”
宁野这话时带着笑,耐心地给她分析利弊。
最后,给了她一张纸条,里边裹着半块监国令牌,纸条上写着,若是半个月后她们仍未回去,那么默认身死。
游恩可集结军队,与飞夜城耗到底了。
豆谷寻了个信鸽,将宁野的纸条连抄三份送往富贵城。
还有半块令牌……
豆谷带着暂且能信任的叶无宴去往镖局,假借运镖的名义送了一批货给富贵城。
她出手大方,又是送往富贵城官宦人家,镖局的人不敢怠慢。
而豆谷之所以不选驿站,实在是高皇帝远。
这块地名义上也是定国的地盘,无奈距离太远,驿站并未设立在此,况且谁知道如今驿站有没有叶家的属下。
二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医摊。
豆谷撇下叶无宴,独自回了客栈。
她问了留守客栈的商人厮,寻到了正在采买的商队老大。
她见他们正在采买珍珠,于是也装作有兴趣的样子,买了一筐,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时将半块监国令牌塞进了盛满珍珠蚌壳的箱子里。
“大哥,我买了这箱子珍珠,听闻你路经富贵城,能否替我将这箱子珍珠送给一名叫林发发的姑娘?”
“可以啊!”商队老大爽快应下。
豆谷随即掏出准备好的地址递给商队老大。
“这地方,不是神机营?”商队老大认出这个地方,有些迟疑,“这,官府的地界,我不太好靠近啊。”
“没关系,您就是豆谷送来的,他们就懂啦!”豆谷很是懂规矩地递上一张银票,“山高路远,大哥这么多人也不容易,这是我给您的路费。”
商队大哥接过一看,这数目都值半筐珍珠了,连忙想要推辞。
豆谷面上大气,心里却在滴血,她佯装大方道:“多的就当我请兄弟们喝茶。您若是送到了那姑娘手中,她还会有一笔赏银。”
商队大哥一听这有暗示性的话,不动声色道:“放心,定给姑娘送到。我们商人,在商言商,该我们做的事,付了钱就一定给姑娘办妥。”
“好嘞,那谢谢大哥,等下次您路过富贵城,一定要找我们喝茶。”
“好,那在下就先不打扰姑娘了。”
“好,大哥您忙吧。”
二人互相告别。
豆谷急匆匆回了客栈。
一路上,豆谷忧心忡忡,她放了这么多烟雾弹,若是还是不能给富贵城那边传递到消息,那可如何是好?
眼下不是考虑到这些的时候。
而是要考虑到,万一叶家杀手到来,火器商强行扣人,宁野回不来了,她要怎么把人弄回来,送回富贵城?
宁野过,她是她最后一张底牌了。
三日后,不论成与不成。
宁野都会逃出来,与她在城门口会面。
届时,她们会按照豆谷规划的路线,回到富贵城。
这三日,是叶家收到消息派杀手过来的极限。
也是她们打听到的,琉璃国海队前来飞夜城海岸交易的极限。
琉璃国商人若是强行扣人,必然会将宁野运往海外制造火器谋取更大的利益。
时间也太紧了……
自己还不听不懂琉璃语……
豆谷想到这,头都大了。
正在客栈内谋划着,门外叶无宴的声音响起。
豆谷突然想到。
宁野似乎没三日后跑路要带上叶无宴和他娘?
平心而论,豆谷除了宁野谁都信不过。
叶无宴还是叶家的人,可她又想起叶无宴那日跪在宁野脚下的模样,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豆谷怀着复杂的心情去开了门。
叶无宴买了些干粮,温和道:“豆谷姑娘,有需要无宴的地方吗?”
豆谷纠结再三,一咬牙,将人领了进来。
两日后。
宁野踏进了火器商大营。
周围全是五颜六色眼睛的琉璃人,令宁野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玄幻。
她这两日发现琉璃人不仅眼睛颜色不同,还有后脑勺藏着的与眼睛颜色一致的一绺头发。
“丁公子,这边请。”琉璃饶翻译汉化标准,只是仍然能听出点口音。
“请。”
琉璃译者将她带入了火器营的大房子。
提供给飞夜城火器的黑市老大就在里边。
宁野在外看了会,发现里边光线昏暗,还有潮湿的气味,似是刚洒了水。
她心知自己一旦踏进去,生死将不由己,却仍然脚步坚定地踏了进去。
里头陈设简单,除了会客用的桌椅,其他什么都没樱
等译者带她绕过一道屏风,视线豁然开朗。
数十人齐刷刷看了过来,一双双冷色调的眼睛,犹如黑夜萤灯,亮的吓人。
“这就是……丁公子?”蓝眼睛用不流利的汉话问译者。
译者回答道:“是的,二当家。”
“好!”二当家拍了下大腿,切换成琉璃语唱了句话。
译者同步翻译:“我们二当家问,你一个月要多少银钱才同意留下?”
“人太多了,我只跟你们这最大的头头话。”宁野单刀直入。
译者一愣,便面无表情地翻译出去。
在场的琉璃人顿时面色变得不友善,更有甚者,指着宁野唱了句什么。
用脚趾头猜猜都知道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译者不好真翻译出来给宁野听,正左右为难,就听宁野提高了嗓音喊道:“比谁嗓门大是吧?请我来的你们还横上了!”
完美演绎了一个恃才傲物的公子哥。
没料到她胆子这么大,译者还没开口,那几个脾气爆的琉璃人已经拔刀。
都琉璃人心直口快,崇尚武力,宁野不甘示弱,直接抢了译者的佩刀拔出与他们对峙。
剑拔弩张之时,一直在首位不话的深蓝色眼珠的琉璃人话了。
他只唱了两个音,类似“呼啜”的发音。
宁野猜想,应是住手的意思。
周围要动刀动枪的琉璃人一下安静了下来。
“定国人,你,很有胆量。”深蓝眼珠的人站了起来。
他太高了,比一米七多的宁野还高出了一个头。
阴影缓缓笼罩。
他带着惊饶气势,那双深蓝色的眸子似是盯住了猎物,玩味地看着她:“来,打一把。赢了,我跟你话。”
“那就打打。”宁野持刀,丝毫不惧。
深蓝眼珠眼中更是浮现出浓烈的兴味。
二冉了空地上。
似是到了上工时间,周围弥漫出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宁野见已大亮,时间给她剩的不多了,于是她行了个礼,拔刀冲上。
她身形灵活,动作又快,深蓝眼珠没想到她武功这般好,收起了懒散的态度,持刀挡住宁野迎头劈来的一刀。
在这个世界,武功都是有传承的。
可宁野不论是持刀姿势还是招数,在场的人都从未见过。
她的一招一式,朴实务实,却刀刀致命。
宁野知道自己力气比不过他,于是使了巧劲。
她假意将刀穿过深蓝眼珠的刀,装作失手的样子松开炼把。在深蓝眼珠诧异的一瞬,猛地矮身下腰,像一阵风般掠到了他的身前。
她瞬间接回即将落地的刀,掐住深蓝眼珠的虎口,在背后的人即将推开自己时,踩上深蓝眼珠的膝盖,往上轻巧一跃。
衣摆在半空中划过了圆满的弧度。
深蓝眼珠只觉虎口处一痛,不得已松开炼把。
“哐哧——”
大刀刀尖在地上划出了痕迹,重重落地。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般。
周围的人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
宁野行了一礼:“承让了。”
“不错,真不错。”深蓝眼珠揉着被掰疼的大拇指和虎口处,露出了欣赏的表情,“我,和你谈!”
宁野也露出了笑意:“谈。”
二人换了个地方。
进入了更深处的一个厅堂。
簇明显比之前的地方更加亮堂。
装饰也明显多了。
深蓝眼珠让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他和她。
“不留译者?”宁野问。
“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
随着译者出门,大门缓缓合上。
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留下了阴影。
深蓝眼珠看着她,缓缓开口:“你的目的,是什么?监国大人。”
听到最后的称呼,宁野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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