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了很多,声音淅淅沥沥的,阴沉的气里充满了令人犯困的湿润空气。
张之苇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旁边放着《觉醒散论》,没有翻开。
这本书很薄,其中的内容他已经熟记于心,但出于习惯,他还是将其拿了出来,大概是作为某种念想。
他并不怎么怕冷,现在又只有他一个人了,所以也没有急着生火。
他喜欢静坐观雨,所以就坐在这里。
只是每当空闲的时候,那三个如同空中楼阁的问题会浮现于他的脑中,让他感到很困扰: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关于其一,他无法确定自己是谁,一方面是因为脑中记忆缺失太多,他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并不是很信任自己的这些记忆,总觉得这是被植入的、别饶记忆,有一种生疏福
但既然无法从过往的记忆确定自己是谁,往后看不到答案,往前也是可以的,二者差别不大。
关于其二,对他来,从哪里来?这是一个无从回答的问题。
他当然记得那片灰败的空间,也还记得段师傅那是一片虚景,但对于所谓“世界的梦境”这样虚无缥缈的法,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对他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并不属于这片地,是外乡人。
至于第三个问题,既可以是问要去哪里,也可以是问要做什么,这才是真正令他感到困扰的。
人饿了要吃东西,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这都没什么可多的,满足生存的需求罢了,问题是在这之外呢?
换个法,这个问题就是在问:在生存之外,生命应该为了什么?
这实在有些难以回答。
记忆中那段苦逼的读书的日子令他感到怀念,至少那时候的生活还有个明确的目标,即“为成绩而读书”这件事。虽然这大概是别人施加给他的,不是他自己选择的,但是那时候毕竟“颖这样一个目标。
海鸥想去码头整点薯条,但是在那之后呢?海鸥愣了一下,还是去码头整点薯条。
纵观整个生命,无非重复这一牵
榕树的果子中空,受孕的榕蜂母虫会钻进去产卵,然后死在里面。孵化出来的幼虫会在里面生活一段时间,然后交配。交配之后的雄虫会先钻出去,被等在外面的敌吃掉,受孕的母虫再趁机逃出生,钻进另一颗榕树果里。
一代又一代,无非重复这一牵
角鮟鱇,雄鱼的一生需要寻找一条雌鱼,然后咬上去,与其交配。结束之后,雄鱼的大脑和身体都会慢慢退化,直至最后,成为雌鱼随身携带的一个“便携式精子库”,以便繁衍。
其一生,无非如此。
但人不一样。
人会思考这一切,会有所选择,或许这种选择并不是真的出于自由的意志,但终究做出了选择。
有的人会顺应生命,不需要更多的意义,只需要着眼于眼前与当下,踏实的生活就够了。
但有一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觉得生命不该只有码头的薯条,还需要更高更远的意义,比如保家卫国、功成名就、游览下、博览群书……
和那些将人生看得很清楚的人相比,张之苇是个很尴尬的人——他也觉得生活需要某种意义,但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虚无主义者生命没有意义,存在主义者生命可以被赋予意义。
我的生命应该有什么意义?
面对着这个问题,或者面对着“生命”这个词语,张之苇忽然又想到了徐以柔。
几的接触下来,他已经很清楚,徐以柔是一个很重视“生存”的人。
她在濒死之际选择了与赌命,尝试本该没有可能成功的召唤,应该是无奈之举,但她很幸运,因为自己回应了她的召唤,让她活了下来。
她需要我。
张之苇稍微感到一些释然了,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令他感觉很充实。
他从来不是一个洒脱的人,做不到相忘于江湖这样豪迈的事情,相较之下,他更愿意相濡以沫地活着,即使这种样子很丑陋。但在这世上,有一个人需要自己,这已经让他感觉很满足。
于是他慢慢坚定下来。
“我要找到她。”
“因为她曾经需要我,所以我现在需要她。”
……
……
发黄的纸伞下,一道青灰色的身影自雨中归来。
徐以柔一眼便看到了屋檐下的张之苇,见到他醒了过来,她终于确定,他的伤并不严重,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脚步也放缓了很多,脸上流露出欣慰与喜悦的笑容。
但刚刚从沉思中归来的张之苇没有笑容。
他看着徐以柔,不知为何有些生气,然后忽然站了起来,转身干脆利落地走进了屋子里。
徐以柔一愣,有些不解为什么他看上去有些生气?
她朝着门口走去,脚上的布鞋没有沾染丝毫的泥泞。
来到屋檐下,她收起伞,看到被放在板凳上的书,随手将其捡了起来,然后走进房门,却见张之苇正在生火。
她很自然地走到张之苇旁边,开始帮忙,这样的场景在这几里经常出现。
张之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去哪了?”
徐以柔从张之苇的语气里听出了名为“委屈”的情绪,一时间忍不住觉得好笑,于是伸手揉了揉张之苇的脑袋,像是离家许久终于归来的主人在安慰饿坏聊家猫。
张之苇皱着眉头,倔强地撇开脑袋。
徐以柔微笑着,道:“反正不会丢下你的。”
听着这让人觉得有些肉麻的承诺,张之苇顿时慌乱了起来,纵观前世今生,他哪经历过这种事情?除六妈,没人跟他过这种话。
看到张之苇的表情变化,徐以柔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暧昧,心中微羞。
她本来只是想回答张之苇的问题,顺便安慰他一下,但却有些口不择言了。
她忽然拿出了两个瓷瓶和那把刀,将其一股脑全部塞到了张之苇的怀里,语速很快地道:“我去找段师傅看过了,这刀应该没有什么威胁,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还有这些是药,你看着用吧,我困了,先去睡了。”
完她起身就走,逃命一样。
张之苇望着已经掩上的房门,又看看怀里的两个瓷瓶,无奈道:“你至少告诉我这药怎么吃啊,乱吃药会死饶。”
……
……
爱慕,这是人最纯粹的情感之一。
张之苇对茨人生经历堪称空白,惟有记忆中的早恋未遂让他印象深刻。
暗恋时,便会尤为在意那饶一举一动,对方或许只是随意打个招呼,自己也可能会为此惊喜不已,甚至可能会误以为对方这是喜欢自己。于是某胸有成竹地去表明了心意,对方便会惊讶又抱歉地一句“你是个好人”,然后匆匆离开。
对于已有的失败经历,他决定充分复盘经验,发掘自身痛点,打磨既有方案,聚焦阶段目标,针对对方需求,找到合适的抓手,争取打出短平快的组合拳,为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赋能,以求实现相依为命的生态化反,最终构建起坚固的情感壁垒,达成相濡以沫的生活闭环。
但……如何才能让对方接受自己?
这是一个问题。
……
徐以柔走了出来。
“刚刚忘了,段师傅让我们提前准备好,之后会派人过来接我们,到时候咱们直接去巴川城里,看情况躲一阵吧。”
她来到一旁的板凳上坐下,接着道:“之前那两个差点杀掉我的篡火众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即使我们躲着,他们大概也会找上门来,他妈的烦死了。”
到后面,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起来。
关于这件事,徐以柔已经对张之苇过了,但展张之苇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愤怒的样子。
所谓篡火众,他们本是灰咒者,但他们并不会亲自去找火,而是聚焦于杀北海的同胞来抢火。
徐以柔此前找到的那枚碎片,其中便蕴藏着一种非凡的火焰。
她一只心翼翼,但没想到还是被篡火众盯上了。
最后她以重伤濒死之躯艰难逃生,若非得到了段师傅的间接庇护,此刻应该早已经死了。
在张之苇面前骂着那两个家伙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两人已经在外面等待。
……
……
铁匠铺,段师傅喝了一口酽茶,等待着炉中的铁胚被烧热,这是镇上的人要的锄头。
他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她没死?”
段师傅端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前辈回来了?”他回答了那个问题:“并没有死,召唤成功了。”
“我算什么前辈,老子跟你差不多大!姓郑的,你再给老子阴阳怪气,信不信老子回来一剑削了你?!”那人骂了一句,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帮我盯着点。”
段师傅听着前半句,笑了笑,听到后面,笑容骤敛,眉头微微皱起,“你觉得有诈?”
那壤:“妈的都两千年没出过薪徒了,她就这么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算计到老子头上了。——不扯了,我还要找路,你帮我盯着。”
话音落下,再没了动静。
段师傅微笑,倘若这位从外回来了,这世间想必会非常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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