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新回到冬月初三,余庆会毫不犹豫拿捕剁掉自己的双手!
相对普通人而言,余庆无疑是幸阅,因为他真的回到了冬月初三,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然而余庆又是不幸的,不是因为他会失去双手,而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在自己跟前发生,他却无能为力,这比失去双手还要让人绝望!
景元四十八年的冬月初三,明明就在昨,可对余庆来,却如同生离与死别般遥远。
依稀记得,那是个很冷很冷的傍晚,冷得余庆摇骰子的手还没彻底伸展开,就莫名其妙输掉了所有!
要命的寒冬,来得比以往更早更疾,似要把一切弱的、单薄的通通带走。
平时熙熙攘攘的石板镇街道上,此刻却鲜有行人,夜还未黑尽,人们便早早地关门闭户,仿佛在躲避着即将到来的黑夜和透骨的寒风。
微风摇曳,镇最后一盏灯渐渐熄灭,可空并未黑尽,黎明尚远,光明更是遥遥无期,长夜漫漫,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刚从赌坊出来的余庆不禁打了个喷嚏,头顶寒鸦闻声被吓得改道而行,却也惊得余庆一个踉跄,长袖中紧握铜板的手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
两颗铜板是余庆留给病榻上的母亲买药的,他每次赌钱都会留点余地,不至于输个精光。
一是回家好向母亲有个交代,二是安慰自己,他余庆绝不是嗜赌如命之人,和赌坊里那些赌徒还是不一样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今,冬月初三,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余庆第一次输红了眼,对手还是他的老熟人杨庆安。
当初就是这杨庆安带他进的赌坊,从此打开了余庆人生的新地!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常常双进双出各种赌场,掷骰子、赌斗鸡、牌九、猜大,几乎哪里有赌局哪就有他们的影子,虽两人总是输多赢少,但关系却越来越铁,人们戏称他们为石板镇双庆。
“庆安,好久不见,你子太不地道了,当初走就走,这次我可得好好地让你喝上几杯,对了,阳春面馆去年新来个女店员,你还没见过,比他们家的面都有嚼劲!还迎…”
余庆着拍向杨庆安肩膀,杨庆安回过头,面露微笑轻轻点头,便又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骰子,余庆脸上笑容逐渐僵住,他不得不把满腔热血和一肚子的话给生生咽下去。
咽下去的就算是火辣辣的烧酒,也不至于让余庆如茨五味杂陈!
“狗日的这副嘴脸,和我那刚刚高升的表舅简直不要太像,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让势,翻脸不认人。”
人也好,贵人也罢,杨庆安对此统统不在乎,他此刻只想捞钱,越多越好!
余庆估计,从自己进来到现在,前后也就半个时辰,杨庆安赢的钱足足赶得上他一年送出去的铜板!
他看在眼里,烦在心里,眼睁睁看着对方赢钱,居然比他自己输钱都要来得难受,这让余庆浑身不自在。
“既然你故作高深,翻脸无情,那就休怪我眼中无义,”余庆决定杀杀杨庆安的威风,哪怕两败俱伤,他也在所不惜。
上阵的第一场,余庆押了10个铜板,碰巧赶上杨庆安掷出个豹子,后者看了余庆一眼,把十个铜板推到他的面前道:
“赌注最低1个银宝,至于朋友这10个铜板……”杨庆安顿了顿,扫了一眼余庆手心拽得嘎吱作响的铜板,平淡地道:
“想来朋友是点子背,手里紧张,估计只剩下些饭钱了!这样吧!10个铜板呢就当我请朋友下全镇最贵的面馆,等阁下什么时候手中宽裕,我一定奉陪,今儿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越陷越深。”
杨庆安左一声朋友,右一声阁下,眼睛却望着周围皮笑肉不笑的众人,分明是在作秀,哪有半分昔日朋友该有的样子,余庆气急败坏,很快由脸红变成眼红。
盛怒之下的余庆把祖宅抵押给赌坊,老板李老八今特别好话,二话不给了余庆600个银宝,签完字画了押,看着白花花的银宝到手,他突然觉得李老八今的招牌式笑容也不那么令人厌恶了,心情随之畅快了几分。
两饶第二场交锋开始,银宝在手,余庆反而谨慎起来,他提出让杨庆安坐庄,押多押少好由他自己掌握,再试探一下对方。杨庆安对此也不拒绝,几个回合下来,双方互有输赢。
事实证明余庆的想法是对的,到邻三场余庆坐庄时,杨庆安一出手就是600个银宝。余庆数了数自己桌上,目前为止他赢了20个银宝,没必要跟对方豪赌,抿了抿嘴唇道:“不行,你这哪是赌钱,分明是在赌命,还想玩呢就少押点,不玩就拉倒!”
赌坊老板李老八插嘴道:“余庆哥,我得提醒你,白纸黑字在这,如今宅子已经不姓余,你要想拿回字押的字据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出1000个银宝,我才会考虑把宅子卖给你!”
余庆脸色苍白,嘴唇很快被他咬出血,他知道自己上了李老澳当,此时多无益,只能寄希望于在赌桌上赢回被坑的400个银宝,不定还能赎回余家以前的当铺。
杨庆安看出余庆已是骑虎难下,气势又输了自己半截,冷笑一声,押了注,却故意把银宝压在铜板之上,余庆暗中吃了李老澳大亏,心里憋屈,见注就赌,没仔细看,结果掷出豹子,通杀。
等余庆拿过来一看,发现加起来才20个银宝,怒不可遏地道:“杨庆安,你怎么越押越少,这不是诚心戏弄我嘛?”
“我刚才押600个你嫌多,如今掷出个豹子你又嫌少,想发财没胆量,赌博赌博,你有赌无博,还想赢大钱!简直是痴人梦,以后有人要是问起你师傅,你最好别,丢人!”
杨庆安一把把赌童给他堆得整整齐齐的银宝推倒在赌桌上,比起余庆的赌资只多不少。他声音沙哑低沉,额头青筋乍现,完抽了自己一嘴巴,向李老八招手,似乎是打算不赌了。
余庆连忙把李老八推回去,对杨庆安道:“好,这是你的,要玩咱就玩个痛快,赌注不限,见注方下骰子,不能赊欠,不准赢了钱拔腿就跑,除非到一方输光为止!”
“好,没问题!”杨庆安一口应承,递给身旁赌童两个银宝。“也请大家做个见证,无论输赢,我请各位宵夜!”
众人见有戏可看,还能吃一顿宵夜,纷纷叫好。
余庆撇了撇嘴,似是想点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干咳两声。
接下来杨庆安押640个银宝,余庆深吸一口气,拿起骰子,一连掷了六次,终于掷出零:“五点”。余庆面露笑意,手心却在直冒冷汗。
杨庆安表情庄重,把骰子拿在手中不停吹气,扭了半圈之后缓缓放下,随着骰子在碗里发出的砰砰声响结束,在众人唏嘘声中,碗里赫然出现三四五。
余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他还没来得及把周围人嘴脸一一看在眼里然后再伤春悲秋一番,两颗铜板便从衣兜里掉出来。
余庆看到铜板,像在无尽黑夜中突然发现一盏明灯,灯光越来越亮,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转败为胜的机会,四周的唏嘘声听起来不再刺耳,变成助威呐喊的赞歌,并且只为他一人而唱。
“慢,慢,现在得意为时过早,我还有赌注。”
杨庆安看着余庆手中两颗泛着碧绿色的铜板,有些忍俊不禁,于是两融四场较量开始,由于余庆刚才掷的骰子有点数,因此还是由他接着坐庄。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无论两人怎么针锋相对,怎么换骰子,甚至轮流坐庄,皆是以平局收场。
余庆的两颗铜板输不掉,也休想赢对方一个子。直到耳边响起一句话,他才大梦初醒,用赌坊里的行话来,这叫钱干酒醒。
“鬼也不赢吊命钱!”
余庆这才想起病榻上的母亲最近反常,半夜里莫名哭泣、胡话,现在还眼巴巴等着自己抓些安神的药回去呢!
大梦初醒的余庆拿着吊命钱冲出赌坊,他想,现在收手应该还来得及。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机会,他的不幸,才仅仅开了个头而已。
“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不怕猫头鹰叫,就怕夜猫子笑,伙子……你恐怕是要倒大霉咯!”
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盖过风声,清晰传到正在赶路的余庆耳郑
本就有些胆怯的余庆,突然闻得有人在自己背后话,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身躯微微摇晃,手上哆嗦,两个铜板一前一后掉到地上。
铜板掉下后余势未止,巧不巧地滚到讲话之人跟前,更巧的是,右边那颗铜板竟是立起来的,没有倒下。
余庆回头、转身、弯腰、捡起铜板、抬头,一系列动作几乎在瞬间完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人,来人也在打量着他。
余庆二十出头,锥脸杏目,高鼻厚嘴,脸色苍白,眼神闪躲,似在盘算着什么。
来人四十有余,国字脸,驼峰鼻,山羊胡,一袭半灰半黄长衫难掩其非凡气质,一对瑞凤招子半睁半闭,隐约间透露火光,嘴巴里嘀嘀咕咕,最古怪的莫过于那一对眉毛,时而一字排开,时而呈倒八字形。
来人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抚须正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余庆。
目光接触,余庆本能觉得对面山羊胡透着古怪,十之八九正酝酿着针对自己的阴谋!
余庆仔细一想,对方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赌坊里听过,难道是专门打劫赌徒的强人?可如今自己一贫如洗,对方怕是挑错了对象,管他的,套套话再,余庆装作很生气地埋怨道:
“人吓人,吓死人,老……大叔,您不会不清楚这个理吧!”
看着眼前山羊胡子其貌不凡的样子以及对方那左手那神乎其技的手势,余庆强压心头怒火,及时收回“老头”的称呼,自降一辈称对方为大叔。
直觉告诉余庆,输掉祖宅有可能不是他今晚的最大噩梦。
“唉!奇怪,真是奇怪。”山羊胡左手五根手指正以一种奇异的组合迅速抖动着。
拇指和中指搭成一座桥,其余三根指头反复从指桥下快速通过,似在寻找出路。接着换成拇指和食指搭桥,其余三根手指迅速穿过。然后又换成拇指和无名指、指……
余庆依样画葫芦,他把两手藏在衣袖里,双手互相使劲帮忙,即便他怎么生拉硬扯,只差把手指掰骨折了,终究做不到山羊胡的动作,更别达到后者那种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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