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荷记得,是在青莲宫的某个冬日里学会喝酒的。
那的缥缈峰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午后就开始飞扬雪花,至入夜时分依然没有停。
她记得很多年这样的日子,先前,她的时候,白逍遥殿下会牵了她的手在凌云阁那暖炉边给她讲仙界的传和人间的三百诗篇。
来至终南山上的香炭将屋子里熏得暖如三春,她有时候也调皮,趁他一个不注意,就推开了门闪身在外面的冰雪地里。搓雪团,堆雪人,偷拿了厨房嬷嬷的红萝卜给雪人做鼻子,还要格外风雅的去后山折来一枝梅花,两手冻得冰冰的也不怕,将花插在那胖胖雪饶头上,自己乐的不行,却完全不管,脚下靴子已湿,身上的白狐皮袄已脏的像在泥泞里打过滚。心满意足地准备溜回去,却在转头的瞬间,看见一柄黛色伞遥立雪中的白逍遥殿下。
很多年很多个这样下雪的日子胡闹过,其实怕他骂的,低了头往凌云阁里跑,想起他交代过要将一篇上古长诗默出来给他看,心下不免犹如擂鼓。经过他身边,将头低到不能再低,他却闪身在面前拦住了,:“拿来。”
她愣住,抬头看他,不知她手中空空的还有什么。而他只含笑捉了她的手,暖入他的掌郑一手却拂过她的眉与发,一时扑簌簌,只觉细雪依然在下。
好像是在那个冬夜才发现了有什么不同,一千年前的相遇,她醒在他的青莲宫,醒在他的荷花池畔。一千年后的青莲宫听雪楼,有他陪伴她成长的这千年的时光,她并不知道,被人誉为逍遥仙君的人也会寂寞。
“雪欲来的时候,又烫一壶酒,将寂寞绵长入口”,从楼外而来的风将桌案上的字卷吹的飘扬。
她杵立在门外看他,并不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无趣,并不是醉卧楼独自吹箫的清欢,真的只是寂寞。
一千年前,她或许可以仗着自己的年幼赖在他的膝上害怕夜太黑,雪太冷,长夜太寂寞,而强求一个又一个他的睡前故事,他的温暖和安宁。
一千年后,她并不认为自己长到如今形容娉婷依旧可以这般没有规矩的胡闹。
他她长大了。
晨起与他一同登冬日的缥缈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看脚下鳞次栉比的华丽殿宇,看冬日的严寒里烟波湖上千倾枯荷苍苍。他对她:“细细,过完了这个冬季,你就是个大人了。”
当下他已经醉的不轻,玉杯晶莹,琥珀色的美酒在炉子上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她唤他:“殿下,白逍遥殿下。”
他满头的青丝用缎带束着,这时低头俯在案上,发与缎带纠缠在一起。
朱荷想起的时候,他俯下身抱她,衣袍散开来,长长的衣带留香,而她每每将那衣带绕在指尖,一圈又一圈。在的一朵花之精灵的梦里,似乎这样绕着,就是长地久和海角涯。
她的指尖触到他的发,他却于此刻醒来,睁开迷蒙的眼,生生将她望住,他:“细细…………”
朱荷为这样的一句细细感慨万千。她想,无论她是什么,仙子,妖孽,一朵荷花幻化的精灵,又或者,无论她是懵懂与混沌,还是至今神志清明的一个大人,她仍然是他心中惦记着的那个朱荷,那个细细。
她并不知道,他握着她的犹有酒痕的手,那般攥紧着她的手,还有那脸上沉醉于梦中的欣喜神情,还有,他没有完的下半句,于她而言,深深将她从今夜开始与过去斩成两截。
他:“细细…………你终于回来了对不对,你终于肯来找我了对不对,细细,我等了你一千年…………”
风姿倾动九的白逍遥殿下握着她的手,唤她的名字细细,倾诉寥待一千年的衷肠,却不是为着她这个人。
她不舍得相信那是谎言。因为她亲耳听见,因为她亲眼看见。但是她怎么能够不相信那是谎言,因为他口中等待了千年的并人不是她。
无论仙家的法度多么森严,她终归知道,青莲宫里有一面可以窥见前世与今生的古老铜镜。
它藏在听雪楼的某个密室里,它那则隐秘的传有关。据,三千年前一个痴心的女子一腔碧血成就了白逍遥仙君的传奇。
白逍遥殿下纵容她的一切,唯有那面铜镜,他讳莫如深的从不让她触碰,他总是她太。但她从仙娥们的窃窃私语里一直知道,这仙家的法器,竟照不出一个来路不明女子的前生。
铜镜的轻纱被缓缓揭开,青金色的光芒里,那是哪一处的僻静红尘。千倾的荷,遮蔽日,烟雨桥,旗亭画舫,有年轻的公子清俊而倜傥,如一杆青碧的竹。他亭亭地立在船头,有一场不期而至的雨,淋湿了公子的春衫。绯色衣裙的女子,从画面中盈盈探出个头,娇弱的声音递出一把伞,有青莲的颜色与香气。
朱荷手握铜镜,血一点点地烧成沸腾,最后变得冰冷。额际那似乎是要破空出来的一朵如血妖艳的红莲,朱荷仓皇的用手捂着。记忆来得如此不可抗拒,汹涌如烟波湖上的浪潮奔腾。
青金色的光芒里云烟一片,那一朵并蒂的莲,同根同蔓,一朵绯红如火,一朵洁白如云霞。
“原来,这是他的细细。”
她踏出楼时拿了白逍遥仙君手中的杯子,杯中残酒就着雪花一饮而下。这是青莲宫中的名酿,世人皆道饮之可以忘忧,而她举杯痛饮只觉得口中苦涩,淋漓如血。
她想,她实在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和他待在一起了。
喜欢梦里不知身非客请大家收藏:(m.tuoyuekeji.com)梦里不知身非客悦看书院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