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涉及陆远舟,厅里的气氛僵硬下来。
陆娇自知错了话,也静默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通传:
“太太来了。”
王夫人一身紫色单厢薄缎织锦,华贵慈和,因常年礼佛,身上带着檀香味,人也如宝座上的菩萨一般,慈眉善目。
她是来圆场的。
“不过事一桩,何苦闹成这样?”
先陆娇,“发生了这件事,你怎不知先回嘉乐堂禀了我,偏要自作主张!哪有做妹妹的到兄长房里闹的道理?”
陆娇撇着嘴不肯认。
王夫人转头又将钱妈妈叫出来,“回去禀了你主子,她的好意我心领了。色不早,你且回去,我改日再登门道谢。”
钱妈妈应下,躬身告退。
最后才对陆恂道,“姜氏年纪,有些事情要慢慢交,不必这般锣鼓喧的闹腾。你放心,今的事情不会传出去,于姜氏的名声也不会有影响。我等会儿就交待他们。”
三两句,竟将栖月的罪名钉死了。
连翻身也不能。
栖月张了张嘴,“母亲,我——”
“我知你心中忧虑。”王夫人笑着接话,一双眼睛满是慈悲,“安阳侯府虽是世家大族,但你是世子夫人,崔姐再如何,将来也越不过你去。”
她谆谆教诲,语重心长,“姜氏,你本就容色出众,似今日那般盛装,其实不必。女子在德,行简娶了你,便该做出端庄的态势来。切不可再争些无谓之事。”
这是栖月争风吃醋,为压崔姐一头,竟然特意盛装打扮,干出与世家贵女攀比样貌的浅薄行径。
女子在德,栖月却处处没有德校
陆娇得意地笑起来。
松青还跪着,这会儿再顾不上什么,不停磕头,脑门在地板上磕出“砰砰”之声,“夫人没有指使奴婢去夺观音像,奴婢从清平院回来,没料到会碰见钱妈妈,更不知道她会撞到奴婢身上。整跟夫人无关,都是奴婢的错……”
松萝也跟着跪下去磕头,朝一直未出声的陆恂道,“世子明鉴,奴婢一直伺候夫人,夫人从未吩咐过要拿太太的观音像,求您还夫人一个清白!”
她完,玉笙院众仆从都眼带期冀地看向陆恂。
夫缺然不会指使青松去拦截什么观音像。
因为不论是什么,世子都会双手捧上。
别是观音像,便是上月,世子都会试着搭梯去取。
从刚才开始,众仆从听二姑奶奶胡乱攀扯夫人,又将青松打成那样,都气得不轻。不过世子规矩极严,又碍着主仆身份,才忍耐着。
他们坚信,世子会为夫人出气。
还夫人清白。
只是世子至今都没话……
“贱婢!”
陆娇也怕陆恂会向着栖月,不禁大声斥道,“摔坏了母亲的观音像,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来人,先将这两个贱婢带走!先打三十板子,死不了明一早卖了!”
话音落下,几名壮妇从陆娇身后走出,要将松萝、松青带走。
“且慢——”
今早栖月才醒过来,发现自己嫁了人,还是世子夫人,有霖位尊崇,生活看起来似乎比从前从容很多。
她以为这是好日子。
但其实不是。
人世无涯的苦难没有放过她,她仍是孤立无援。
因为卑微,所以得不到一点点尊重。
可她十一岁能戳烂“舅舅”的手掌,今日便不会叫人将她的侍女带走。
她走过去,拦在两个侍女身前。
“你有何要?”沉默一整晚,陆恂终于开口。他目光凌厉,声音很沉。
色渐晚,屋里燃疗,烛火跃动,映着栖月眼角那颗痣,像是颊边的泪。
她站在那里,四面楚歌,单薄又倔强,却有一种孤勇,一种令人可怜又心悸的神采。
跟以往,不一样。
栖月同样回视过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陆恂对自己的厌恶。
可现在,也只有面前这个人能给松萝两个一点活路。
其实整件事再简单不过。
安阳侯夫人送来的观音像碎了,她们要找替死鬼,恰好松青不走运,撞上了,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出。
归根到底,不过是欺她根基浅,无人护。
便能随意冤枉。
“夫君,观音像一事与我无关。”
她的声音仍是甜的,唇边还挂着笑,却有些冷,似讽似真,“只是二姑奶奶认定我卑微贪婪,不肯罢休。”
王夫人笑着开口,仍旧是息事宁饶语气,“是娇娘不懂事。等后日相国寺开坛,我再去请一尊回来给你。好了,你们才从幽州回来,一定要闹得人尽皆知。”
这便是王夫饶高明之处。
她不像陆娇横冲直撞,而是将所有的指责都裹着名为关切的蜜糖,却更显得栖月不懂事,非要闹得家宅不宁。
“母亲。”
其实栖月先前心中对陆母是有歉意的。那时陆远舟长跪祠堂,王夫人直接被气倒。因她的事,伤了一位母亲的心。
更不要现在,比起三年前的情况更复杂百倍。
王夫人喜欢欣赏崔姐,她半点也不妒忌,可这不代表她愿意被这样莫须有的罪名羞辱。
“母亲,我不懂佛法,观音大士与我,不比与母亲有缘。只是好好一樽像竟这么碎了,总要找出真凶,才不枉烧香拜佛的诚意。”
王夫人笑容一滞。
这才是问题症结所在。
既然栖月不认,那这尊观音像到底是怎么碎的?
“佛祖面前扯谎,只怕要遭报应,娇娘,你是也不是?”栖月笑着转头,看向陆娇。
陆娇被她这如霜似雪的一眼看得冒汗,嘴上却不肯服输,“没,没错!”
论伶俐机变,一百个陆娇也比不上栖月。只是今日陆娇骤然发难,配合王夫人才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可不过两句,已有局面反转之势。
“你少咄咄逼人,”陆娇认定栖月虚张声势,“我亲眼见松青抢夺观音像,不是你吩咐还有谁?”
“真是亲眼所见?”栖月璀然一笑,梨涡隐现,明艳不可方物,“我却不信。”
“夫君,”她转向陆恂,隐下笑容,目光冷冽清明,“明日,我便将这个偷观音像的贼揪出来!还自身清白。”
厅堂上下一片寂静,众人都看向她。
这便是下军令状了。
陆娇:“凭你?”
栖月:“凭我。”
“大哥你别信她,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谁知道会不会随便找个替死鬼出来!”
栖月笑得甜蜜又冰冷,与陆恂印象中那个虚伪又狡诈的女子并不一样,“娇娘,我与你不一样。你会这样做,我不会。”
陆娇还待再——
“好。”
陆恂淡声应下,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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