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苇被蹬开,脸上残留着水渍,狼狈至极,但他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很惊喜。
“你能动了!”
徐以柔坐在躺椅上,伸直了自己的双脚,呆呆看着这双还在往盆里滴水的脚丫,虽然还是没什么血色,白得很难看,但她已经能感觉到这双脚的存在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她不知道。恢复永远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通常没有明确的临界点,只会发生在不知不觉间。
而且现在虽然恢复了知觉,但她还是很虚弱,没什么力气,不过自己终于能自己活动了,还是很开心。
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喜悦,只是反复将脚抬起又放下,笑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确信死亡的威胁已经散去了,自己的心跳在重新变得沉稳有力,刚才一度几乎熄灭的本命之火坚持住了,野火未烧尽,见风吹又生。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能够呼吸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原来双腿能够活动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情……
这些平素里习以为常的事,大概只有失去之后,才能懂得其珍贵所在。
她看向张之苇,看到张之苇脸上的水渍和笑容,感觉有些滑稽。
她想要将心中的喜悦分享给对方,但是混乱的脑海中只蹦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句子:
“你煮的面真难吃!”
张之苇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默默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渍,幽怨道:“那下次你自己煮。”
徐以柔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真气。”
……
……
在张之苇的搀扶下,徐以柔成功走到了卧房里。
张之苇已经弄明白了这里的格局,总体上分成三个部分,类似于一个“目”字。
左右两间面积大一些,前后贯通,分别是左边隔壁的火塘房、右边隔壁的堂屋,中间的隔墙有门相通,他们最开始便是从这两扇门去到了火塘那边。
中间的这部分并不是一间房,而是被一面墙壁分成了两间,相当于“目”的中间这部分成了一个“日”。墙内是卧房,隔墙之外即是连通所有房间的走廊,又是刚刚张之苇拿面条和鸡蛋的库房。
将徐以柔搀扶到床边坐下之后,张之苇去灭掉了火塘里的火,匆匆洗了脚,这才趿拉着鞋子回到了卧房里。
卧房面积不大,但地面是用木板搭建的台基,这在其余的房间是没有的。在台基上只有一张不大不的床,挤一挤或许能睡两个人?
墙上有窗户,窗下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一盏灯,这便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了。
张之苇望着坐在床沿、不知在等什么的徐以柔,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睡哪?”
徐以柔坐在那里想着现在的情形,只觉得恍若隔世,听到张之苇的这句话,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将双手交叉横抱,护在胸前,双眼充满戒备地盯着张之苇,像是一只看到生人靠近的野猫。
但张之苇却只是讷讷地站在那里,闷头四处张望着,不知在寻找什么。
……想多了?
放开护在胸前的双手,徐以柔蹙起秀气的眉,心想房间就只有这么大,你这么东张西望,难不成还能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
让他睡床是不可能的,毕竟男女有别。
她虽然重伤初愈,但也不怕张之苇敢为非作歹,她毕竟是非凡者,即使现在力量十不存一,但自保的力量还是有的。
要是这厮敢有坏心思,她依然有把握可以将其杀掉。
这样想着,她稍微放松了几分戒备。
……
张之苇虽然没想做轻薄之事,但对于同睡一张床,他还是有所期待的,这无关乎欲望,更多只是某种幼稚的虚荣。
眼见徐以柔杀自己的心都有了,他不免有些失望,欲盖弥彰地张望之下,心里已经打消了这个念想。
视线在卧房里扫了一圈,他最后注意到了桌子下面。
“这有张席子。”
将其拿了出来,在木板地面上铺开,他满意地点零头,这便是要睡在上面的意思了。
徐以柔见状,有些不太好意思。
即使不论救命恩人这一套,她至少是这里的主人,张之苇姑且也算是客人,现在已经入秋转寒了,哪有让客人睡凉席过夜的待客之道?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道:“要不你睡隔壁躺椅上吧?拿两床被子过去,垫一床、盖一床,稍微舒服些。”
张之苇却固执起来,心想自己明明都想好办法了,干嘛还要弄那么麻烦?他摇头道:“算了,既然有被子,那我就睡这里了。”
徐以柔见他得洒脱,也不好什么。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张之苇窃喜着往席子上铺开被子,心想难道我想睡同一个屋里这件事还要跟你要许可吗?
……
……
灯灭之后,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下,各自无话。
徐以柔盖上被子之后,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今她的本命之火一度熄灭,灰烬的侵蚀甚至让她晕倒在了堂屋里,彼时生命垂危,幽冥司的使者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若非张之苇回应了召唤,二人生命相通,让她的本命之火重新燃了起来,恐怕现在她已经变成一地灰烬了——她父母的死相便是这样。
虽然她一直在慢慢恢复着元气,但灰烬吃掉聊生机毕竟不会吐出来,所以她还是很虚弱,也很疲惫,现在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明明睡前她还想着要提防一下旁边那厮,但是眼睛闭上不多时,就失去了意识,哪里还有半点防备的意思?
……
张之苇不知道徐以柔对自己失去了防备,他也没有轻薄的想法,只是手里抓着那枚金属碎片,躺在被窝里,但没有睡意。
醒来时初见的那片灰败空间犹在眼前,现在想来,那里透着一种不出的压抑、死寂,周遭的那些人影也不知是不是人……
他不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去。
关于记忆中的那些前尘往事,他只感觉皆如梦幻泡影,不够真实,或许那些事情本就是自己在困厄时的南柯一梦?眼下才是真实?
何者是梦?
何者是真?
他忽然有些害怕,要是自己这一觉睡去,再醒来时会不会又回到了那片灰败之中?
酣睡如死,但他怕死。
……
窗外山野间,时有鸟雀鸣叫,叽叽喳喳,清脆悦耳,好像不会累一样。
潺潺流水,其声琤琮,虽然遥远微弱,但这声音还是能被听到。
张之苇心想即使自己沉沉睡去了、或是死去了,这声音也依旧不会中断,即使无人听到,溪流也还是会奔流不息。
逝者如斯,其此之谓也。
旁边,少女的呼吸声沉稳安静,或许她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但自己心中忧虑,恐惧入睡,于是无法入睡。
然后……
少女的呼吸声变成了呼噜声。
他忽然皱起眉头,一个姑娘家,怎么还打鼾呢?现在幻想破灭了,你还我一个好印象来。
……
又过去了很久,张之苇感觉有些困了,但是旁边的呼噜声却响个不停,像是在嘲笑他刚才的庸人自扰。
本来是不想睡,现在是别想睡了。
这个家伙!
他愤怒地掀开被子,站起来,看向床上的徐以柔。
这厮现在头发乱七八糟地散着,整个人以“大”字型的姿势仰躺在床上,未脱的中衣也乱糟糟的,稍稍露出了微微起伏着的肚子。
至于被子,已经被她踢到了角落里。
好糟糕的睡相……
张之苇泄了气,只感觉无奈,伸手捏住了徐以柔的鼻子。
很快她开始呼吸不畅,挣扎了一下,侧过身体,终于不再打呼噜,看上去也乖巧了一些。
张之苇帮她把被子盖好,躺回自己的被子里。
他知道再过不久之后,那家伙就又会恢复那个仰躺的姿势,呼噜声会再一次响起来,自己必须要在那之前睡着。
睡个觉都要急急忙忙的,这算什么?
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不多时,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沉稳,终于成功睡着了。
……
……
“咔嚓……咔嚓……”
徐以柔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听到这如同打雷一般响亮的声音,感觉很是烦躁。
哎呀!这家伙怎么还磨牙啊!早知道就让他睡躺椅了。
她看向床下,只见张之苇侧着身子蜷缩在被窝里。
不知为何,她竟感觉有些可怜,但是磨牙的声音确实太吵了。
她去捏住了张之苇的鼻子。
张之苇挣扎了一下,磨牙声停了下来。
徐以柔搓了搓手指,有些嫌弃,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油啊!
她在张之苇的被子上擦了擦手指,然后才回到被窝里睡下。
……
……
隔壁黑漆漆的房间里。
有什么站在火塘边,如那片灰败空间中的那些沉默的人影一样,几乎隐入了黑暗郑
它大概在注视着隔壁的那对男女,一如既往地无声无息。
忽的,它走了。
于是构成它身体的灰便散落开来,掉进火塘的草木灰里,无人再能察觉它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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